有鬼(192)
江祎叹气，“去谷主的房间吧——是谷主，不是阿祈。”
好像心里有一盏灯，灭了好久，突然亮起来。
两人马不停蹄地去了江岚的房间。按照一贯的规矩，前谷主仙逝，在经过三年的期限后，接任谷主都会搬到前谷主的房间去，但江祈一直都没有，江岚的房间被封了十年。
谁还顾得上什么近乡情怯，满心满眼都是期盼。
两人风风火火冲进去，院子里还是那棵槐树，他们小时候在树上过夜打滚，都要江岚催促才肯下来。
树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迹了，所以那挺拔伟岸的人进入视野，江祝忍不住晃了晃。
其实在轻而易举推开门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人似有所觉，转过身来，温润又沉静的眉眼染上了笑意。
“阿祝，阿淮。”
未语泪先流。
江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等意识到时，早已经泪雨滂沱。叶淮似乎是没有哭的，但臂膀僵硬，交握的手微微颤抖。
“我……我不是做梦吧？”江祝不敢动，哽咽地问，“我，我……万一只是个美梦怎么办，醒过来就什么都没了……”
江岚无奈，“傻丫头。”
这一声让江祝彻底破防，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扑通跪下，深深伏地。
不是不想拥抱求安慰，而是在她的手指穿过江岚衣摆时她就意识到，这只是江岚的魂。
同江岚入鬼界那时不一样，这是死后的魂，在生人界触碰不到。
叶淮也快步上前，伏身下拜。
江岚一时无言，又碰不到他们，颇为头疼，“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
江祝喘气都难受，呜咽着道：“对不起二叔……是我连累你，让你身陷囹圄这么多年，不得安生。我也没照顾好小祈，没打理好琢烟谷，我让琢烟谷蒙羞，我还害得你……害得你……”
江岚心知这两个人的倔脾气，索性也不拦着，让他们一次说个痛快，“阿淮，你呢。”
叶淮哑声道：“我不曾协助阿祈照顾琢烟谷，多年前也未曾相助一分一毫，我……谁也没有照顾好。”
江岚叹息，“都是大人了，独当一面，谁又需要谁照顾？事情总归是一个人的，你插手过多，岂非剥夺了别人明事理的权力？”他又转向江祝，无声地摸摸她的头，“你这孩子啊……从小就一根筋，有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觉得累。救一个人难如登天，害一个人易如反掌，防不胜防，阿祝啊，不是所有事情都如意的。你也是生死走过一遭的人了，还不明白吗。”
她的二叔一直都是这样，虽然有些事情就是他也顾不到，但他站在那里，就是少年们最温暖的避风港。
“阿淮觉得没照顾好你们，我倒觉得，他把你照顾得挺好。”
叶淮：“……”
江祝：“！！！”
她愕然抬头，挂着泪，显得有些蠢。
江岚揶揄道：“怎么，以为我看不出来？阿淮对你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藏都藏不住。我听你们近来的事情，已经在一起了吧。”
饶是叶淮都受不住这样的“修罗场”，江祝双颊爆红，唯唯诺诺更不敢抬头了，身后却啪嚓一声响。
三人看去，江祈还保持着端东西的姿势，但盘子早碎了一地，一如他裂了的表情。
练星从他身后探头，“怎么了？”
三人：“……”
江祈哆嗦着手指着江祝和叶淮，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颤颤巍巍道：“你你你……你们在一起了？！三哥喜欢我姐？？？？？”
叶淮：“……”
江祝：“……二叔啊。”
江岚：“哎。”
“能把他塞回去重生一次吗。”
“……”
江祝真是打死也想不明白江祈居然没看出来她和叶淮之间相处方式的“微妙”不同，就这样还真放心地让她跟着叶淮来回跑——他不是真以为这是纯纯的师门情谊吧？！
重新生一次算了，脑子全废了。
……嫌弃能怎样，还不是弟弟。
江祝的眼泪彻底憋回去了，十分没好气地瞅着江祈。江祈头皮发麻，愣是不敢坐下了。
还是江岚招呼，几人才围坐在石桌旁。
江祈受了内伤，好在江祎无事，调养下去不出半月就能恢复，而江岚的魂魄也好好的，对江祝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江岚的魂魄全靠练星在，才能完好无损，甚至还能以魂体的方式留在人界。但依练星的话，这只是暂时的，时间到了，江岚还是要去鬼界，至于那时候是打算投胎，还是在鬼界生活，就看江岚的意愿。
江祝很是沮丧，江岚却很看得开，还能活着本就已经是奢望了，其余的他不多求。江祝和叶淮昏迷数日，他也了解了这些年的变故。孩子们都已经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他这老一辈的人，也该退幕了才是。
这些日子除了江祝叶淮，关于黎牧的事情，众人都认为应当有一个对外的交代，越清晰越有说服力越好，这样才能彻底洗去江祝身上所有的骂名和误解。只是这里的人和琢烟谷、和江祝的关系都不一般，就是他们愿意去说，怕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去嚼舌根。
最终定下的是练星。练星身为新的山神，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断然没有欺骗世人的可能，也无疑是最佳人选。只要将月小楼身为逆旅的事情掩盖过去，而说明是江祝等人抢回了神印，让她获得神位，一切都顺理成章。
江祝担心的是那些孩子，这也是她执意要把连千帆和秦望带回来的原因。无论是江潇，还是叶纭纭，亦或是白云枝，对逆旅的存在都会守口如瓶。可这两个少年，终归是外人，连千帆看起来少不经事，难说哪天就说漏了嘴，而秦望是清净阙的人。
琢烟谷和清净阙以邻为壑不是一两日了，单是拜月礼那天的冲突就足以窥探一二，江祝实在不放心放秦望就这么回去。
对此江祈有话说，“我其实以为按着秦霜年那个臭德性，教出来的弟子定然和他一个模子出来的。但是我去警告秦望的时候，他竟然很明白这件事，并且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有关逆旅族的半个字。”
“发誓？”江祝着实没想到，连叶淮也有些讶然。
“是啊，”江祈肯定，“特别干脆利落，我也没听出什么毛病。”
江祈虽然偶尔掉线，大事上不曾出过差错。他说无事，那秦望就是真的把自己的退路给绝了。
江祝不禁唏嘘，“拜月礼时，我只想着这小子和秦霜年真是如出一辙，没想到，却比秦霜年更明事理。”
能搞定秦望，连千帆那边就要简单多了。
江野在这时候来找江祈，“谷主，又收到了几张帖子。”
江祈头也不回，“拿去扔掉，告诉他们等着。”
江祝奇了，“什么帖子？”
“黎牧这一闹，到处的鬼都暴动了，说实话我知道的时候也没想到黎牧竟然能把手伸这么长，没有一个世家是不被偷袭的。不过在他动了我留的符文时，我就已经下令开了护山大阵，长老和弟子都严阵以待，外门也拨了精英协助，青都十卫派出去镇守各方，所以咱们家辖境内的动荡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