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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隐(142)

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算已经不记得我,不记得大泽山,不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了,都没关系,只要还活着,还存在着这世间就好了。

元启的嘴张了张,在修言冷冽的目光里终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况且,我是真不知道你那师妹阿音在哪儿。就算我拥有神力和轮回之力,也无法在混沌主神面前隐藏往生的灵魂。这一点,您不是知道吗?”

元启眼底升腾的希冀被修言的话一点点碾碎。

“元启神君,鬼界暗浊,不是神君该来的地方,您请回吧。”修言言毕,不再看元启,开始赶人。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找她。陛下,明年我再来。”

元启说完,不再多言,像过往百次千次一样,转身离开了奈何桥,那背影落寞如昔。

修言望着它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目光落回到粼粼波光上,有些晃神。

不是他心硬如铁,只是他曾眼睁睁看着那璀璨的灵魂魂飞魄散,看着她孑然一身在鬼界的最底层挣扎,看着她忘却所有一世世历经着人世的劫难。若她愿意再相见,元启又怎么会不知那梧桐凤岛上的凤皇就是他千年前的小师妹阿音。

“哎!”千年过往浮过眼底,纵是修言历万载世情,仍旧忍不住为这段孽缘叹了口气。

“你这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没灾没病的,叹什么气啊!”清丽的女声响起,利落又飒爽。

修言猛地睁开眼,瞧见桥头一身白衣的凤隐,嘴角扬了扬,从桥上跃下,没有出声。

他在奈何桥头陪伴千年,女鬼阿音,终是成了九天之上的一代凤皇凤隐。他眼底欣慰有之感慨有之,最终化成了一句。

“你回来了。”

他千年来守在奈何桥头对着每一次轮回的女鬼阿音,都会说这句话。

元启一路落寞地朝鬼界界门飞去,界门近在咫尺,他身形却猛地一顿。

“死在元神剑下的,别说一只水凝兽了,就是上神亦会魂飞魄散,哪里还能往生轮回?”

“元启神君,世间缘分有聚有散,阿音千年前就已经殒身在你元神剑引下的九天玄雷之下了,你又何必执着。”

修言刚才说的话突然在元启脑海里响起。

当年罗刹地一场大战,仙妖死伤无数,在场的仙君妖君因为他的缘故从未对外提及阿音是如何死的,是以千年来三界关于阿音的死只有传说,但修言却能说出阿音是死在元神剑引下的九天玄雷之下……

当年修言不在罗刹地,他能知道那日发生的事只有一个可能。

元启回转身,望向奈何桥的方向,嘴唇微微颤抖。

每个灵魂入鬼界轮回,身为鬼王的修言都能看到走过奈何桥的灵魂活着时历经的一切。

修言知道阿音是如何死的,他见过她。

元启眼底燃起怒火,全身上下都因为这个猜想而颤栗起来。元神剑出现在身旁,不安地而担忧地鸣叫着。

他握紧元神剑,毫不迟疑地朝奈何桥而去。

奈何桥头,忘川之上。

凤隐看着数米开外的修言,眼眶微红,她收了懒散的神情,走到修言面前,郑重执手弯腰行下古礼。

“梧桐凤岛凤隐,多谢陛下当年相救之恩。”她一揖到底,“还有这奈何桥上千年陪伴之义。”

带着厚厚岁月沉淀的这句谢言清楚地响在忘川之上的那一瞬,落在桥头石碑后的元启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朝奈何桥上看去。

第一百零六章

“别怕,我会、我会……救你。”

“不用了。我的罪我受了,元启神君,大泽山没有了,我也不在了,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了。你好好……保重。”

罗刹地的尸山血海,阿音立在漫天玄雷里满身是血,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千年来,这一幕始终萦绕在元启脑海里,从来没有一刻散去。

他等了一千年,寻了一千年,却未想过,她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师妹阿音就是凤隐。

“我有个小师妹,最爱吃绿豆糕,以前我每次下山,她都会跟着我送到山门来。我有好些年没见过我那小师妹了,凤皇拿绿豆糕来赠我,让我想起她来了……”

他居然,对着凤隐说过这句话。

如果凤隐知道那个昆仑上的小童子上白就是清池宫的元启,她还会送他绿豆糕,念念不舍地把她送出梧桐岛吗?

世间哪有什么巧合,千回百转冥冥中都是那一人罢了。

元启几近贪婪地望着奈何桥上的凤隐,却突然发现,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说什么呢?

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降下雷罚,那一剑我从未想过伤你性命。

说我等了你一千年,找了一千年,只想再见你一面。

说我后悔了,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有用吗?

我夺你命,毁你魂,害你轮回千年受尽尘世苦,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有用吗?

一千年后,元启终于等到了阿音,可他突然发现,对着已经是凤皇的凤隐,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元神剑突然出现在元启身旁,发出微弱的颤动,它激动难耐地就要冲向凤隐,却被元启一把抓住剑身。

元启的脸色惨白得不成样子,墨黑的眼定定望着奈何桥上的凤皇。

“凤皇当年对本君有恩,庇佑凤皇轮回,是本君该做的。”修言怅然道:“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小丫头都成凤皇了。丫头,还记得当年我说的话吧?”

凤隐眼底亦露出几分追忆,“陛下是说当年您的那句戏言?”

修言眨了眨眼,“那可不是戏言,你做鬼的时候每次走奈何桥都要问我为啥你不仅比别人做人难,做鬼更难,我说了吧,你是个大人物,自然是要比别人艰难些,要不然,你这一身半神神力怎么能来?”

凤隐扬了扬眉,“陛下都说得准,我不只自个是个人物,也的确是得罪了大人物才有当初那般下场。”

修言一愣,若有所思地朝桥头石碑后看了看,“丫头,磨了这么多年心性,你们凤凰的桀骜脾性还真是半点不改啊。”他顿了顿,“你历劫归来,就不去叙叙旧吗?”

石碑后,元启猛地抬头,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凤隐的侧影,几乎要把她看出个窟窿来。

“叙旧?”凤皇漫不经心的笑声响起,带着说不出的风流,“陛下,这您可难为我了,我轮回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满天下都是我的故人,您让我去和谁叙旧啊?您说说,我这每世都有几个得意称心的人,寻了谁回来都不妥当,都寻回来那也不妥当啊。”

饶是修言的心性,都被凤隐这几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几乎可以想象石碑后白衣青年的脸色。

不愧是火凤凰一脉的,这天上地上论噎死人的本事儿,她师君称第一,她绝对是第二。

“再说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和人了,我做我的凤皇逍遥自乐,还去寻那个晦气见些故人做什么呢?”

凤皇这句淡得不能再淡的话落定时,石碑后清池宫神君的神力波动终于消失了。

“啧啧,你还真是凡间的王侯做多了,居然连他也敢这么得罪。小凤凰,元启要是真较起真来,他的身份连你师君也只能退避三舍。你这胆子啊,还真是要把天给戳破了去。”修言啧啧道,“你明知道他回了奈何桥,还明了身份,我以为你要瞒他一辈子呢。”

凤隐神色间半点波动都没有,她挑了挑眉,“我们火凤凰虽说活不过玄武,可撑个十几万年没什么问题,这下三界也就罢了,日后升入神界我曾经的身份肯定瞒不过那几位真神,迟早露馅,有什么好瞒的,还不如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早些了断早些清净。”

凤隐声音一顿,想起长安街上魂树下华姝和元启相处的一幕,眯了眯眼,“我素来最讨厌那些场面功夫,不过是个曾经伴了他几年的水凝兽罢了,有什么好找的,我一句断清,也省的他年年此日来鬼界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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