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砚心中一暖,他知道,虽然他们只是过来露个面,但关珩为之妥协的根本原因,只是为了他的安全而已。
经过这一晚,就算此后关珩回到渡岛,宁秋砚生活在溯京也不会被别的血族骚扰——哪怕他的生活过于单调,根本没有见到别的血族的机会。
盛欢说:“听说你是溯京音乐学院的学生。”
宁秋砚点了点头。
“我去过几次你们学校。”盛欢道,“那里的巨型红杉很美。
“是的。”宁秋砚说,“我也很喜欢。”
在这样的场合遇到能聊天的人类很好,盛欢落落大方,宁秋砚和她聊天感到很舒服。
他们巡视那些纪念品,猜测都是纪念什么的,宁秋砚时不时地望向关珩的方向。
一名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近关珩,半跪着,将一个杯子放在了关珩面前的矮桌上。
距离有些远,宁秋砚看不清杯子里是什么,但能确定不是血液,因为颜色很浅。
很久之后,宁秋砚才知道,那是一种特制的“酒”,某些成分与血液相似,血族饮用它能获得类似酒精的体验,是血族中身份矜贵的人才能享有的奢侈品。
但关珩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宁秋砚能看见关珩冷淡的侧影。
盛欢循着方向一齐看去,忽然对宁秋砚说:“其实我之前就见过你。”
“见过我?”宁秋砚疑惑,“在哪里?”
“准确来说是见过你的画像。”她做了个“悄悄”的手势,示意宁秋砚靠近些,“在渡岛,关先生的画室里。”
宁秋砚怔了一瞬,满眼都是意外。
盛欢告诉他:“……关先生画了一张你的肖像画。画上的你,看起来就像快哭了。”
“刚才一注意到你,就感觉你完全不同了。”盛欢退开,将卷发挽在耳后,笑着说,“你比画像上看起来沉静了很多,也明朗了很多。”
关珩果然没在这个“山茶花之夜”上久留,很快便打算离开。
找他叙旧的琼斯先生特地相送,于是宁秋砚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白发的欧美人,眼珠竟然是银色的,加之苍白的肤色,看起来就像是行走的雕塑,较之关珩或陆千阙,对方的气质要阴郁冰冷不少。
当天他朝宁秋砚看过来的时候,宁秋砚像是碰到了一条冷冰冰的蛇。
盛欢先打了招呼:“关先生。”
“盛小姐。”关珩的确认得她,但似乎并不熟络,只优雅地对她点了点头。
琼斯先生看着宁秋砚,毫不掩饰审视的目光,他是在观察这个人类。
宁秋砚紧张地回望,但在他开口之前,对方便半俯身伸出手:“你好,我年轻的朋友。”
琼斯先生会说流利的中文,没有任何口音。
宁秋砚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您好。”
指尖相触。
很快便松开了。
对方手和冰块一样冷,与关珩完全不同。
“我是瓦格纳·琼斯,关先生的老朋友,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V。”琼斯先生说,“听说你之前吃了不少苦,幸好关先生及时赶到,将怪物交给了血监会。不用怕,就算关先生回渡岛了,以后你在溯京有任何事都尽管来找我,我和关先生是不一般的交情。”
说着,琼斯先生摸出了一张黑色的名片。
关珩瞥向他们,看不出同意与否。
宁秋砚只迟疑了一瞬,琼斯先生便拉开他西服的口袋,将名片塞了进去。
“好了。”关珩终于开口,话是对琼斯先生说的,“不用送。”
琼斯先生霎时恢复为彬彬有礼的样子,优雅地行了个礼。
宁秋砚跟着关珩原路返回,走了很久,都还能感觉到身后那审视的目光。
他们重新经过了通往宴会厅的走廊,回到了原来的宴会中。乐队演奏的音乐再次发生了变化,灯光也更为迷离,几乎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容。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坐或立,连地毯上、餐桌上都躺着人。那些人的躯体拥抱着,四肢纠缠着,正在进行危险的汲取与付出。
没人惨叫或逃跑,空气里弥漫着欲望与暧昧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
这场专属于血族的宴会在此刻迎来了高潮。
一个身着优雅燕尾服的男人抬起头来,尖牙滴下鲜红的血液。
宁秋砚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身体猛地一颤。
此时他们已经走上了旋转楼梯,关珩走在他前面的两级台阶。
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关珩停步回身,俯视跟在他身后的宁秋砚。在这样的暗光环境中,那双幽黑的凤眸中隐隐出现血红。
血族的对血液的敏感程度极高,连身为人类的宁秋砚都闻到的血腥味,关珩怎么可能会没有察觉。
宁秋砚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久留,也知道此时的关珩其实同样危险。
身体却比大脑的反应更快,关珩一转身,宁秋砚就慌忙踏上了一级台阶,下意识抓住了关珩的手。
他知道,只要在关珩身边就是安全的。
关珩的眸底血色更重,但在两只手相触的同时,他便轻轻地将宁秋砚反握住了。
昏暗中,他们十指紧扣,回到了最初的走廊。
一路无话。
宁秋砚的心跳得非常快,不仅是因为终于离开了这场不属于人类的宴会,还因为刚才盛欢透露的那件事。
他从来不知道关珩曾画过自己的肖像,也无法想象自己的轮廓在关珩笔下被细细描摹的画面。
盛欢说画上的他看起来就像快哭了,他在关珩面前哭过吗?
关珩为什么要画他难过的样子?
还有,那幅画到底是什么时候画的呢?
宁秋砚努力回忆,确认自己还在渡岛时并没有见过那幅画,那么,会是他们的协议结束之后吗?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在他离开以后,关珩也想过他。
夜色比来时更浓。
外面很冷,庄园中的绿植影影绰绰,
宁秋砚重新披上了自己的羽绒服,等司机开来车子,坐进了温暖的车厢里才再次脱下。
一脱离精神高度紧绷的环境,他新穿过的耳洞便开始疼了。
初此以外,衬衫夹也弄得他很不舒服,不知怎地,它们好像都滑到了大腿根部,又紧又痒,连坐下的动作也不再自然。
可惜从这里回到酒店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关珩正在接听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是刚赶到宴会现场,错过了和关珩的见面。关珩淡淡地应付着,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对方应该真的算是一位旧友。
“嗯,不会留在溯京。”关珩说,“后天的飞机。”
车窗外,由山野迈向城市的道路两旁路灯明亮,路面是湿润泥泞的。山影的远方是城市的繁华景色,正随着车速飞速倒退。
后天的飞机。
关珩要回去了。
经过这一晚,关珩需要在溯京打理的一切都已完毕,虽然宁秋砚忽然跑去酒店门口打乱了关珩的计划,为此耽误了几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