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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79)

宁秋砚盘腿坐在地毯上,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微微地发着痒。

这堆东西大多是储物柜里的衣物、日用品,靠近窗前的那些由于里火场较近,保留下来的很少。笔记本电脑烧得差点只剩下主板,另外幸存了可怜的几本书,都泛着焦边。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跪坐起来在那些书里面翻找——竟然找到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控方证人》,买这本书时他正看了电影版,对剪辑叙事以及演员的表演迷得不可自拔,又买了原著来啃,读了两遍,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写曲。

它足足被烧掉了一个角,整本书都湿漉漉的,书页黏在了一起。

不过那都不重要,宁秋砚急切地将那些书页分开,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同样湿漉漉的、被烧了一小半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但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内容。

“用它弹出更美的旋律。

没动你的拼图

——关。”

这本书之所以被他不远千里地从雾桐带来溯京,全是因为这张纸条。

宁秋砚小心翼翼地把纸条铺开,铺在床头的灯光下面,希望它能被灯光慢慢地温暖,然后干燥。纸被打湿后太薄,透出床头柜的发红的木调,他看着那些洇开的字迹,想象关珩写下它们的样子。

然后,他才开始继续整理物品。

反正房间里有地暖,累了,他就直接躺在地毯上,窗帘后落地窗透进来的天光照在他脸上,形成一道漂亮的线。

关珩什么时候才醒?

如果是不能随意在白昼出现,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吸他的血?

明明他们都靠得那么近了。

宁秋砚回忆凌晨时分他们坐在一起的样子,回忆关珩扣在他后脑勺的手,和那双萦绕出深红色的黑眸。他侧过身,五根手指倒扣在地毯上,立起来,收紧,无意识地模仿关珩控制自己的动作。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之所以脑子不清醒,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关珩会吻他。

等等。

一点思绪从混沌与旖旎中钻了出来,直到这时,宁秋砚才开始好好去思考关珩说的那些话。

“我需要的比那更多。”

“我会给你最丰厚的奖励,也会对你提出更严格、更过分的要求。”

宁秋砚自认为有些恋爱脑,但不是低智商。

只有对他喜欢的人,他才会心无旁骛,因过于注重对方的想法,而造成沉溺其中,反应迟钝,然后变得没有原则。

换做他不喜欢的人,其实一点也占不到他的便宜。

“如果你答应,那么你的思想、行为和身体,都要进行更深层的交付,或者说进行另一种意义的交付,我要你完完全全都属于我。”

宁秋砚坐了起来。

“……更深层的交付……另一种意义上的交付。”

“我要你完完全全都属于我。”

关珩的声音在他的脑中来回交替,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他捧住自己发烫的脸,大口地做着深呼吸。

交出自己。

更深的。

用另一种方式。

在协议续存期时,他曾将自己交给过关珩,也曾觉得自己属于关珩,不过那都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是关珩的特殊血袋。

那么这一次呢?

如果他答应,那么将会发生什么?

“不用担心,你不想做的、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强迫你。”

关珩的确这样做了,甚至,在他没有答应的情况下就履行了承诺,没有趁他犯迷糊的时刻订下条约,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给他时间考虑。

这样的关珩更让宁秋砚无法拒绝。

无论他是清醒还是糊涂。

他就像大雨时路边被冲刷的枯叶,被名为关珩的水流席卷,无能为力地打着旋儿陷落。

可是,经历过痛苦漫长的六个月,宁秋砚已经不再想完全将自己置于被动境地了。他大胆地想,反正关珩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为什么他不可以提要求呢?

如果注定要沦陷,为什么不更彻底,为什么不更酣畅淋漓。

天光渐渐地褪去,暮色填满了雨幕。

最后一点属于白昼的光消失,溯京亮起满城灯光,房间里则变得很暗,只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亮着。

“怎么不吃饭?”

关珩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宁秋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发了多久的呆,也没听见开门声,被关珩这么一问,才恍然地回过头。

关珩应该是刚醒,身上穿着件黑色的长袍,在昏暗中是个高大的影子,存在感却尤为强烈,让宁秋砚和凌晨时分刚见到他时那样,心脏与脉搏都剧烈跳动。

关珩走出阴影,来到坐在床头灯光晕中的宁秋砚身前。

他的眉眼线条极为流畅,眼尾薄而长,这么看人的时候便总有专注、威严的感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我……”宁秋砚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关珩撩开衣摆,顺势在宁秋砚身边坐下了,也不嫌坐在这酒店的地毯上不干净,还懒懒地探手过来,碰了下宁秋砚的喉咙:“还疼?”

“没。”宁秋砚摇头,嗓子还是哑,“好多了。”

地上摆着一点宁秋砚整理出来的东西。

没错,只有一点。

旁边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堆,都是不要的,几乎团成了一团,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失去耐心能干出来的事。

关珩挑了挑眉,捡起宁秋砚的一本专业书翻了翻。

宁秋砚沉默着,关珩以为他是在为这些东西不高兴,正打算安慰这些东西可以重新置办,便听宁秋砚说话了。

“我思考了您昨晚提出的内容。”他说。

关珩合上书,侧头看向他,长发从肩头滑落一缕:“是吗,思考得怎么样?”

关珩看起来有点意外,好像是没打算在这时候讨论。

宁秋砚觉得自己开始得有些突然,显得太心急,脸上就烧起来。但是他既然已经开口了,就没有必要再拖拖拉拉,干脆直接地给了答案:“我愿意继续。”

他别开脸,说得更明白了一些:“我愿意继续把自己交给您,愿意答应您的任何要求,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我也有想要的。”

关珩问:“是什么?”

这次宁秋砚没有马上回答。

关珩看着他的侧脸,看他慌乱抖动的睫毛,紧张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过了好一阵,关珩才很有耐心地再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您。”

宁秋砚终于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好像下了十足的决心,鼓足了一百分的勇气,连眼眶都是湿润的。

“我想要您。”

说完这话,宁秋砚的脸、脖颈,乃至手背都泛起了红,他好像太过于大胆和疯狂了。

关珩凤眸幽黑,情绪很深,一如既往地难以揣摩。

他就那么注视着宁秋砚,听到宁秋砚的话后,眼里更似酝酿着风暴。

在宁秋砚为自己提出的奢求羞耻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关珩终于开口,声音竟比平时要低:“宁秋砚,你还是没有真正理解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