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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77)

关珩从来都不那么伟大。

那个人类像一根轻柔的羽毛,扫在夜行生物的骨头上,唤醒那基因里刻着的掠夺与占有。

一次,又一次。

他原本很擅长忍耐。

“不用你来,处理好你自己手上的事。消息也先收一收,过段时间再说。”关珩这样吩咐道,“宁秋砚的医院地址发给我。”

“是。”陆千阙应了,又调侃道,“真可惜,我不能欣赏小狗狗看见您时的表情。”

关珩挂断了电话。

宁秋砚的……表情。

是惊讶的、喜悦的,以及,脆弱不堪的。

此时关珩清楚地看见了。

六个月过去,宁秋砚没有什么改变。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关珩仿佛都能听见他的心跳,看清他的颤抖。

宁秋砚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窗户,那里便只剩下了黑洞洞的窗口和医院的蓝色窗帘。

关珩升上车窗,车厢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凌晨时分仍然夜色深沉,像他难以捉摸的情绪。

几秒后,他吩咐道:“把暖气调高。”

司机依言照做,车内的温度升得快,不多时便暖流阵阵。

大约五六分钟后,宁秋砚出现在了车边。

外面很冷,宁秋砚的头发被冷风吹得很乱,他好像还有点没回魂,打开车门后只知道站在那里,呆呆地往车里看。

“宁秋砚。”关珩不得不开口,“上来。”

宁秋砚上了车,身上的寒意霎时消退大半。

他终于清醒了点,难以置信地问道:“关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溜出病房,跑过护士站,再乘坐电梯下楼的这几分钟里,宁秋砚思考了许多的可能性。渡岛的事、关家的事,又或者是和陆千阙顾煜他们有关,肯定是因为那些关珩才会来。

可是等真正近距离见到了关珩,看着他那双任何时候都深不可测、却又洞悉一切的眸子,宁秋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说不想来外面的世界看看的关先生,竟然来了。

不仅离开了渡岛,还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关珩穿着宁秋砚熟悉的黑色大衣,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神秘优雅,令人不敢冒犯。宁秋砚望着他,他也注视着宁秋砚的脸,用宁秋砚熟悉的语气说道:“有事要处理,顺便过来看看你。”

宁秋砚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关珩了。

可是时隔半年,他们的相处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关珩的回答让他一下子就想到自己干的蠢事,他猜关珩肯定又是什么都知道了,否则,也不可能到医院来。

为什么他总在关珩面前暴露不成熟,因为一些听起来不怎么样的原因。

宁秋砚脸有点红:“我当时……”

“喉咙受伤就先不要说话了。”关珩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温和地打断了他,还问道,“现在可以跟我走吗?明天再叫人送你过来复查。”

宁秋砚的喉咙是真的很痛,声音也哑得厉害,关珩这么一问,他当然乖乖点头。

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问要去干什么。

关珩眸色深了些,抬手在宁秋砚头上摸了下,手没有马上拿开,还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宁秋砚的额头。

那指腹微凉,动作是在表达满意,也是一种专属的安抚。

宁秋砚的眼眶立刻不受控制地热了,眼底泛起汹涌的湿意。

他赶紧转头看向窗外,不让关珩发现他的失态。

却在朦胧的水光中,通过玻璃的反光能看到他们并排而坐的影子。

两人近在咫尺。

关珩是那么的真实。

宁秋砚听见他对司机道:“走吧。”

车子在凌晨的溯京街头悄然行驶,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

行驶至熟悉的道路附近,宁秋砚发现关珩竟带他来到了他面试时住过的酒店。司机去取了房卡,毕恭毕敬地带他们上电梯、抵达房间门口,再刷了卡。

关珩站在房门口,垂眸看着懵懂的宁秋砚。

宁秋砚的确有点懵了,他们不仅是进了同一家酒店,还来到了同一个房间。

他记得门牌号,而且不可能记错。

他抬头往里走,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房门正对着大片落地窗。

他一直走到了窗前,站在上次自己和关珩视频通话时站过的位置,看向外面繁华的城市灯光,看见高高的溯京铁塔。

两人还没说话,很快便有人打破这一室寂静。

敲门声后随着关珩的一声“进来”,宁秋砚转回身,便看见侍应生打扮的人端着托盘进入了房间。

托盘中盖着餐罩。

侍应生来到圆桌旁才停下,半跪着放上托盘打开餐罩,端出装了红色液体的玻璃杯。

随后,他低着头退下,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关珩已经脱去了大衣,正坐在长沙发上,内里相对随意自在的衣物没有让他的气质变得柔软可亲,或许是因为桌上那杯被他忽视的新鲜血液,或许是因为这浓重的夜色。

宁秋砚不明白关珩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是需要他的血吗?

协议已经终止了,但如果是的话,他愿意付出,毕竟关珩所给的早超过了协议内容。

可是为什么又让人送了别的?

“过来坐。”

关珩说。

宁秋砚点点头,依言过去坐在关珩身边,像过去一起拼拼图时那样,保持着一点距离。

关珩却命令道:“再过来一点。”

宁秋砚不明所以,听话地挪了过去,但是心跳又变快了。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放松,他盘起一条腿,刻意地用了较为自在的姿势。

关珩天生是慵懒的,此刻沙发上的两人看起来像无话不谈的密友。

“我要问你一些问题。”关珩半靠在沙发上,睫毛敛着凤眸,“你的喉咙受伤了,所以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但不准撒谎,能不能做到?”

宁秋砚点点头。

“宁秋砚。”

关珩的第一个问题很直接。

“你知不知道你冲进火场的行为很危险?”

关珩果然是知道他跑上楼去拿吉他的事了。

宁秋砚有点羞恼,为自己的行为。

虽然现在后悔也晚了,但是他哪里敢撒谎,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关珩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就算没有我,你的生命也比任何事物都珍贵?”

宁秋砚再次点点头。

不过这次没再看着关珩,而是低下头去,像是在反省。

荣奇都没能让他这么深刻地认识错误。

刚才第一眼看到宁秋砚时没有注意到,等宁秋砚上车后,关珩才看到他不是没有变化的。

他的头发长长了,不知是烫过还是有些自然卷,此时乌黑的发丝带着柔顺的弧度,扫在白皙的脖颈和耳廓。

发型的变化,让宁秋砚的气质也产生了微妙的改变,是一股淡淡的颓丧,混合着干净的属于男孩的青涩,倔强得让人想破坏。

“那你又知不知道,那把吉他算不得什么,毁了就毁了。”关珩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只要你想要,我会送你第二把、第三把……无数把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