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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73)

一落座,双脚几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酸痛难忍。他选择了最后一排的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听歌。这次耳机当然不是坏的了,它们将嘈杂都很好地隔绝在外,让他获得了需要的宁静。

就这样,他顺利地回到了家中。

次月初,宁秋砚在苏见洲的帮助下参加了为期半个月的护理培训,又经介绍,在医院全天陪护一位六十多岁的重病老人。老人的儿女不在雾桐,不能经常来看望父亲,但出手很是慷慨。

老人通常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宁秋砚需要每一餐都给他喂饭,早晚擦拭身体,按时进行按摩,每隔一天,还要将老人背下床,放上轮椅推去做治疗。

这些对年轻的男孩子来说不算是难事,宁秋砚每一样都做得很好。

一个月后老人去世,宁秋砚又开始照料另一位病人,对方脾气暴躁斤斤计较,总想挑毛病。只是,对方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那么沉得住气,任劳任怨,非常能吃苦,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会有的沉稳,久而久之,也就对他态度好了很多。

生活总是要历经磨难的。

过去的六个月像是一场充满奇幻色彩、惊悚而瑰丽的梦,而人,总要回归真实。

七月,宁秋砚在医院偶遇了带孩子来看病的吴静夜,许久不见,表弟抬头看着他,怯生生地喊:“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宁秋砚对他笑了笑,又对吴静夜点了点头:“姨妈。”

宁秋砚的状态、身上的护工制服,都很好地说明了他的现状,吴静夜立刻就明白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夏季炎热,即使是在空调开放的环境里,少年的后背也有汗湿的痕迹。

吴静夜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几天后,吴静夜再次来到医院找到了宁秋砚,还拿出个信封给他。

“宁宁,我知道你快开学了。”她的信封里装着一沓钱,“这是我和你姨夫的一点心意,虽然钱不是特别多,但是你拿去凑一下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也好。”

吴静夜还不知道他不去念商科学校,还考上了音乐学院的事,也不知道学费较之翻了一番,但是出发点是好的。

她算不上是个伟大的人,只是不想对这个侄子有太多亏欠。

宁秋砚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可以解决。”

——关珩早已解决了。

他回到雾桐没几天,就收到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不仅是大学里的学费、生活费,就是毕业后再花上十年也足够。

上次宁秋砚转的那笔钱已经让吴静夜很惊讶,现在又听他这么说,她忍不住担心:“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钱?不会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吧?我知道,我之前的确把你逼得有点急,是我不对……”

“没有。”宁秋砚看着她那张和母亲相似的脸,心里到底归于宁静,“如果是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做护工了。”

这前后一年,宁秋砚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很多。

个子高了,瘦了,性格也冷淡了。

像成熟的男人那样,一个人扛起了生活。

见他执意不收,还要忙着去给病人取药,吴静夜只得作罢,任他匆匆离开。

因为这件事,宁秋砚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了对关珩的渴望中。

回到雾桐的前一个月是最难熬的。

尤其是到了临近上岛的日子,看着日历上不再画有红圈的周五,心痛就会从心底蔓延开来,几乎撕裂心脏,让他蜷缩起来无法呼吸。

他总是幻听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幻听关珩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叫他的名字,看见关珩身着睡袍立于黑暗中的样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抬眸看过来的样子,甚至,脖颈的皮肤还会产生被牙齿刺穿时的尖锐疼痛。

暗恋像是上瘾的毒药,明明从未开始过,却让他开始痛苦的戒断。

戒不掉,那么就脱敏。

他放任自己去渴慕关珩,用关于对方的一切把自己塞满,他学习关珩的眼神、动作,将他们发过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恨那次视频通话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录屏。

他没有关珩的任何一张照片,就连关于渡岛的,也只在关珩画过日出的灯塔附近,拍过一张看不出地理位置的风景。

偶尔,他会回忆起分别那天康伯和关珩说话时,关珩那微微蹙眉的模样。

于是他有了很过分的想法,他希望关珩的计划出点小问题,渡岛的开发重新被提上议程,那么关珩将会没那么容易抽身,或许,他就会获得再次上岛的机会。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协议已经终止了,陆千阙为此特地在五月末转账过来时,发过一条信息,只是有很简短的一句。

Lu23121873:[合作愉快,小狗狗,祝你拥有美满的人生。]

言简意赅,界限分明。

此后,再没有任何联系。

八月底,宁秋砚结束了护工工作,挑剔的病人舍不得他,拉着他泪眼汪汪地求他不要走,可是他必须得为开学的事情做准备了。

在离开雾桐去溯京之前,宁秋砚停下收拾行李的手,产生了一个冲动的想法。

他走下楼去,乘坐公交车来到终点站,再换乘大巴。

大巴车的司机换了一位,早已不是过去那位热心肠的大叔,听宁秋砚说要在渡岛码头下车,也只是点了点头。

天气还是很热,行走在树林里,便能感觉到闷热咸湿的海风。码头附近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海滩上被支起了一顶顶的露营帐篷,有涂鸦的旧船也重新下了水,年轻的男男女女穿着清凉,在海滩上打闹。

宁秋砚一出现,就有个花臂的男人走了过来,问:“小哥,去哪里?”

属于渡岛的私人码头被非法运营者再次占有了。

宁秋砚以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事,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关珩不管。

花臂以为他还在犹豫,便主动介绍起价格,一连说了好几个岛屿的名字,价格确实比运营船只要便宜一些。

宁秋砚:“渡岛去吗?”

“渡岛……那不能去。”花臂说,“太远了,我们的快艇跑不了来回,而且那里没开发也没什么好玩的,深山老林,你一个人去也不好玩。”

宁秋砚不是真的要去渡岛,他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总之就这样随口问了。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了个树荫处席地而坐,就那么看着海面发呆。

一切都变了。

那花臂和朋友打了一会儿牌,走过来给宁秋砚散了一支烟:“失恋了?”

宁秋砚抬头。

“这里,还有这里。”花臂指了自己的耳后和手臂,是在说宁秋砚耳后的爱心与手臂内侧的拉丁文刺青,“女朋友嘛,还会有的。抽支烟,包哥的快艇去甲花岛玩一圈,保准你开心。”

宁秋砚没解释这个误会。

第一次抽烟,宁秋砚呛了一口。

他抽完了那支烟,却没有去甲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