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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60)

“不一定,没有固定的安排。”关珩道,“偶尔看书,上网,或者出去走走。”

宁秋砚:“夜里在岛上转吗?可是除了小道上有路灯,到处都黑漆漆的。我上次迷路就是那样,天黑以后林子里什么也看不清。”

话题打开。

“冬天的确没什么好转的,春夏季会有趣一些。”关珩这样说道,“动物会比冬季活跃许多,适合追逐、猎食。狐狸、狼,或者是野猪,都嗅觉灵敏,姿态矫健,很容易打发时间。”

宁秋砚没想到关珩还有这样的兴趣:“你会使用猎枪?”

他太天真了。

“会,但用不上。”关珩的回答真实而残忍,“我们更擅长使用牙齿。”

宁秋砚怔了怔。

他立刻记起来在昏暗光线中,关珩那一对染着血迹的、雪白的尖齿,四肢发麻。

关珩没让宁秋砚的思绪飘远,很快又说:“更多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宁秋砚的思路果然被带回来:“从白天到晚上……一直睡?”

“是。”

“为什么?”

关珩淡淡地说:“再有趣的事重复做上几千次,也索然无味了。”

这倒很真实。

十几秒的安静过后,宁秋砚重新拾起话头:“您也常常画画吧。我在楼下的画室里,看到过您的画。”

关珩波澜不惊:“嗯。”

大概宁秋砚的一举一动都是向他报备过的。

“喜欢哪一幅?”关珩问。

宁秋砚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那一幅海面上的日出,有灯塔,大海,还有很淡的晨雾。”

关珩停住了动作。

夜深人静。

只有在夜里才会苏醒的大宅外依旧亮着灯,透过窗户望向远方,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森林与山峦都形成模糊的剪影。

“今天下午我去了灯塔附近,找到了您画画的角度,发现从那个角度看过去,视野会更宽阔,也更美。”宁秋砚说,“但是我没等到日落,也从没见过那么美的日出。”

关珩重新拼凑碎片,不紧不慢,仿佛永远都自如而优雅。

他像是在诉说古早的秘密:“有的夜晚我会去那里,赶在日落之后。那里总是很静,可以听浪潮的声音,或者吹吹风。海面上偶尔还会有船只缓慢经过,很适合理清思路。”

宁秋砚捏住拼图块的指尖发白,无意识地紧了紧。

他猜对了。

关珩果然也会去那里,在夜色中,站在和他同样的位置眺望远方。

这很不可思议,早在看过那幅画之前,宁秋砚就很喜欢那灯塔了,没想到他竟然和关珩拥有了这样的共同点,完全没有商议过,纯属巧合。

关珩或许不知道这一点。

宁秋砚也没有说。

他愿意保留这个共同点,成为他的私藏秘密。

拼图室里安静下来。

好几秒后,宁秋砚才再次开口:“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宁秋砚已经询问了问题,远远超过“每天一个”的数量,不过他虽然问题超标,却是关珩自己愿意答的,所以不算是真的犯规。

他是在试探。

关珩说过,只要他将自己的身体、行为、还有思想,都毫无保留地交出来,那么他的需求就都会被满足。

他想看看,如果自己已经足够诚实和坦白,关珩会怎么做。

关珩的视线落在拼图上,眉头轻蹙,正专注地思考,随意道:“说。”

问题接得这么紧,按照宁秋砚的好奇程度,应该是要问与“日出”有关的问题。他应该会询问关珩,为什么那么避忌日光,却能捕捉一场灿烂日出。

以宁秋砚的聪明程度,应该也能分析得出这或许和他的血液有关。

但宁秋砚的问题出乎了关珩的意料。

“我好像……感觉不到您的呼吸。”关珩一看过去,宁秋砚的脸马上就发红了,“我已经想问很久了,每次您和我一起拼图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关珩:“呼吸?”

“我听说你们是不呼吸的。”宁秋砚说,“也没有心跳。”

关珩微微挑眉:“陆千阙警告我,说人类一旦开始提问,就有十万个为什么,尤其是你这么大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宁秋砚的脸更红,却没有退缩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

“手。”关珩道。

宁秋砚懵懂地伸出手,却被关珩轻松地握住了手腕。

两只手轻轻地贴在一起,手腕内侧相触。

“握着。”关珩的语气温和且绅士,“体会我的脉搏。”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宁秋砚已然全身都着火了,脸烧得都不能看,后颈或许都在冒烟。

纵容更深一步。

好像无论宁秋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都会被允许。

因为他将自己交给了关珩。

宁秋砚强撑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明明脑子里都糊成一片了,却还拼命地提示自己去了解想知道的一切,没有抽出手。

关珩的手比他的大许多,手指轻松就将他的手腕拢住,相反的,他不怎么敢去握关珩,手指都蜷缩着,只有手腕内侧相触的一小块皮肤在发烫。

关珩皮肤是凉的,体温很低,这点宁秋砚已经知道。

不过,他渐渐地露出讶然神色,因为他感觉到了关珩的脉搏。

原来是有的。

那脉搏很慢。

大约一分钟十几次的频率,或者更低。

像是生命的尾声。

呼吸也是一样。

关珩垂眸看着他,他也看着关珩,很久以后,才观察到对方胸膛极其微弱的一次起伏。

关珩松开了手,宁秋砚的手垂落下去,耳朵还是红的。

话题自然而然地开始,也自然而然地终止。

关珩挑中的纸盒已经空了,色块被填满,拼图充盈了一小块。

“另一盒。”关珩道。

第39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们很少再说话,只有拼图取得明显进展。

宁秋砚和关珩这样相处过好几回,他已经习惯,且乐于享受这种安静,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这么长的时间。

中途康伯上来过三楼一次,给关珩送“餐”。

老人端来的圆圆的托盘中央,放着一只盛满鲜红液体的高脚杯,关珩自然地接过了它,小口抿食。

人的接受度是可以被扩展的,现在宁秋砚已经不觉得残忍或恐怖了,只是在视线瞥过关珩那沾了血迹的唇瓣时,会心跳加快。他不愿胡思乱想,低下头去,却又看见关珩踩在地毯上的,那赤裸苍白的脚背,以及垂在脚边的丝缎黑袍下摆。

拼图拼图拼图。

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笨拙地拼凑。

完成一小片区域后,走廊另一头响起了音乐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珩已经离开了拼图室,所以音乐是关珩播放的。

这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吉诺佩蒂一号,来自法国作曲家Erik Satie的三首《Gymnopedie》中的一首。这首作品的名字翻译过来是裸体舞曲,传说是古希腊祭祀太阳神时,由年轻男子裸体舞蹈举行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