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咬痕/尖齿(39)

“18。”宁秋砚回答道。

“还这么小。”白婆婆关心道,“怎么了?最近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我换了菜谱,他们端回来也还是剩那么多。”

宁秋砚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您做的饭菜很好吃……”

白婆婆道:“在岛上几十年,就做了几十年的饭,再好吃大家也吃腻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有新鲜感的,就每次给你做饭能让我高兴高兴。下次多吃点,啊?”

宁秋砚乖乖地应了一声。

这车上他们没说太多,下车后宁秋砚帮了忙,把鸡蛋和野菜山货等拿进厨房。

厨房比他想象中大很多,也亮堂很多。

不同于别处的白天都是拉着窗帘不见光的,厨房里空出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把光线全部引进了屋子里,让人站在窗前就能看见茂密的深绿色冷杉,仿若能直接呼吸到森林的气息,置身艺术画廊。

“先生从不来厨房。”白婆婆走过来说,“这里是我的天下呢。”

关珩大概是不吃人类食物的,所以这里他不会来。

宁秋砚这么想着一转身,冷不防对上白婆婆的脸。这样近的直视,她的脸被看在眼中更清晰了,宁秋砚心中抖了抖,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很不礼貌,连忙垂下眼睫。

“不用感到内疚,乍一看到害怕是正常的,我已经习惯啦。”白婆婆却慈祥地说,“来,帮婆婆把这个放进柜子里,婆婆够不着。”

宁秋砚面红耳赤,依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少年人个子还在拔高,他轻松地就能够到吊柜,并放好了物品。

“一开始我自己照镜子也经常吓到,有时候几天不出门,岛上的人看到也会吓一跳,久而久之我也就不爱出门了。”

白婆婆对自己的面容很坦然,言语中能看得出她是一个心境非常平和的人。

宁秋砚回头,轻声问道:“您是怎么弄伤的?”

白婆婆继续给他递东西,一边递一边说:“被咬的。”

其实宁秋砚隐隐有猜到,结合新闻里打过码的被害人照片和苏见洲的描述,白婆婆的伤很符合他的猜测。

那天亲眼看见的“怪物”,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残暴。

他看到的那一对尖齿和双眼血红的怪物只是一种可能,而现在白婆婆的伤则告诉了他一种后果。

触目惊心的后果。

“很多年前的事了。”白婆婆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毒液注入得太多,本来是该死了的——死了也比感染好。千钧一发的时刻,先生来了,才给我捡回了一条命。当时毒液没排出去,只留了这么个疤,我也算是命大了。”

宁秋砚动作停了一两秒,才继续往吊柜里放东西。

白婆婆说:“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还会觉得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放完所有的东西,宁秋砚问:“我听说在这里伤会好得比较快,那么您的伤痊愈也是因为关先生吗?”

他实在难以控制好奇,又问:“上次停电,厨房还有一位小工受伤了,他是不是也康复了?”

关子明说的话宁秋砚现在有些能理解了,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他还完全没有头绪,就像他手掌心的伤,好像是一夜之间就恢复如初。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可这里的一切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说明。

“当然都全靠先生。”白婆婆笑着说,“那个小工你刚才已经见过啦,他载我们回来的呢。”

宁秋砚知道了,受伤的小工就是那位司机。

*

是夜,陆千阙的直升机停在了淡水湖边,树林中的一块空地上。

他下了飞机,朝冰冻的湖面看了一眼,雪地风景缓解了他穿越大海而产生的的某种情绪。

转瞬间,无声黑影掠过,陆千阙挺拔的背影便出现在了大宅入口。

康伯已经候在那里,他们一边进屋一边短暂地说了几句。

陆千阙饶有兴致地笑了笑,直奔三楼。

关珩站在窗前的夜色中,冷峻的侧脸一如既往。

听见陆千阙近似于无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

“先生。”陆千阙恭敬地颔首,对着关珩的背影道,“事情不算很棘手,但处理起来花了一点时间。”

他们交谈完正事后,陆千阙开起了玩笑:“听说您和小狗狗闹别扭了。”

关珩也不太喜欢小狗狗这个称呼,陆千阙稍微收敛了些,继续道:“我也听说,您罚他杀羊。”

关珩转过身来:“你觉得他不该罚?”

“罚当然是该罚的,不给点教训他怎么记得住。”陆千阙眸色动了动,重新颔首道,“我不是质疑您,但先生,您有多久没和人类亲近地相处过了?尤其是——这种年纪的人类。”

关珩长发披在身后,表情未变,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

“我们的思维方式和人类完全不同,”陆千阙说,“您想象不到他们能有多脆弱,不仅仅是指身体,还有心理。您让他杀羊,我打个比方,就像在带不知道马路危险的小狗参观车祸现场,他们只能记住车祸的场面有多可怕多残忍,但是并不能把车祸的原因和过马路联系起来。”

关珩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他并没有得到教训。”

陆千阙微微一笑:“是。”

关珩冷淡地看着他,似乎在用现在的结果告诉陆千阙,他的意见是不正确的。

但陆千阙道:“羊他是杀了,以他的服从度,想要拒绝您很难。但真正的结果是:他怕您,也憎恶杀羊的自己,所以不来见您。”

刚刚被颠覆了世界观,认识到世界上异类的存在,就亲眼目睹了恐怖的虐待现场,还间接经历了残杀过程。

陆千阙知道他把宁秋砚送来渡岛,是把他往他恐惧的世界推,本来就有揠苗助长的意思。

而关珩给的惩罚则加速了宁秋砚接受一切的过程,让宁秋砚超出承受力的极限范围,但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他还是动了手。

康伯说宁秋砚很坚强不是没有道理的,换做普通人恐怕已经崩溃了。

关珩的思维方式的确与人类不一样,直到此时陆千阙指出来这一点,他仍是不能理解。

但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意见的人,思索片刻后问道:“这是你新增加的育儿经?”

“身不由己,没有办法。”陆千阙道,“养了十几年孩子,不停地驯服,我已经快要被迫记起做人类的感觉了。”

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似乎只是房间里的一个小插曲。

关珩重新看回窗外,陆千阙也走了过去。

从三楼的窗户往下看去,能将建筑后方看得清清楚楚。

宁秋砚穿着一件很宽大的大衣,围了条围巾,蹲在雪地里堆雪人。

那里没有别人,宁秋砚的身影在夜色中看上去小小的一只。

雪铲扔在一旁,长椅上放着白婆婆给的烤番薯,看起来已经冷掉了。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就像是在思考的间隙,顺便做了一件消磨时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