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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20)

他站在围栏外看了几分钟。

这一幕很美。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等小羊羔不吃奶了,才绕着围栏外沿去了另一端。

木棚中养的是鹿,地方同样很宽敞,它们闲适地啃食地面的干草,对外来的观光者无所察觉。

宁秋砚还在这里看到了一些家禽、草堆里的鸡蛋以及一小块冻得僵硬的菜地。

但是没看见人。

或许养殖场的人去别的地方劳作了。

最后宁秋砚发现了屠宰场。

一间约四五十平米的房子,放有铰链、案板台面,以及数种铁钩、尖刀、砍刀等物,它们琳琅满目地陈列在房子里。

尽管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但长年累月流在台面、地面上的血迹清晰可辨。

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血腥味。

墙上挂着一只从肚皮处对半剖开的牛,死前可能挣扎过,一对冷冰冰的牛眼瞪得很圆。

宁秋砚心生不适,有点想吐。

他退了几步,差点撞翻放在角落的桶。

桶里装了小半桶血,不知道是牛的还是什么的,被宁秋砚脚后跟一撞,血液在桶里晃荡,溅出几滴落在地板上。

宁秋砚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身穿睡袍的关珩坐在那里,神情懒散,手中端着一只盛满了鲜红色液体的玻璃杯。

他长发披肩,低着头眼睫半敛,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液体。

然后抬眸看了过来,瞳孔中央映出一点深红。

心猛地跳得很快。

宁秋砚不想留在这里,转头朝外走去。

这一次他经过那些家畜,生机盎然、热腾腾活生生的牛羊,再没有转头去看。

刚走了没多远,迎面碰到一个人。

他愣住了。

是那个他第一次来渡岛时,在船上碰见的男孩。

一个月过去,对方的表情和当时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依旧是生人勿近。

男孩推着一辆装满了干草的推车,打扮和农夫没什么两样,手腕上的手铐已经不见了,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原来,对方被带上货车,是被送到这里来了吗?

这算不算是被强迫的非法劳动力?

上次在船上有些不愉快,宁秋砚也不认为男孩会搭理自己。

路很窄,对方推着车经过时,他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听见对方说:“你又来了。”

宁秋砚讶然。

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原来他不是哑巴啊。

男孩停在宁秋砚面前。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很明显他是在对宁秋砚说话。

宁秋砚又来渡岛了。

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只“嗯”了一声。

男孩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说:“上次在船上害你受伤的事,对不起。”

这下宁秋砚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了,他不是一个很能记仇的人。

对方给他道歉,他就原谅了那次的事:“没关系,已经没事了。”

“在渡岛伤口会好得很快。不管是什么伤,只要他们不想让你死,就都能好。”男孩像是在解释什么,或者暗示什么,“所以你不应该带着伤上岛。”

宁秋砚心中一动,紧张追问:“为什么?”

男孩却不说话了。

宁秋砚思绪纷呈,想到了自己掌心的伤口,也想到了那个被鹿角戳穿腰部的小工。

那么严重的伤,凌医生却说那个人会没事的,按照这时男孩的说法,难道那个人的伤也会像自己掌心的张口一样,消失不见吗?

这种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事,怎么可能呢?

两人相顾无言。

男孩看起来不会再吐露半个字。

有些冷场。

宁秋砚便换了个话题:“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两年。”男孩说,“我只在这里待两年。”

宁秋砚:“……哦。”

对方大概像他一样也签了某种协议。

男孩还是没什么表情,说:“我叫关子明。”

说完,他就推着车走了。

宁秋砚被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应他上次在船上说的那句“你好,我叫宁秋砚”。

不过,这个男孩这么巧也姓关,是不是和关珩有某种关系呢?

*

回去的路上宁秋砚一直在走神。

关于渡岛,关于关珩,他或许已经隐隐察觉了什么,可又完全说不上来。

上一次他在论坛上发过帖子以后搜索到的那些东西,这时再想起来,似乎能与这里的一切产生一点关联。

可每当他想起渡岛的人,想起关珩,又觉得距离那些无稽之谈非常遥远。

关珩令他畏惧。

却又令他有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那种复杂的感受组成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宁秋砚无法挣脱,犹如陷入了一张自己也不想脱离的网。

站在树林中,他蓦地停住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偏离了回到主路的小道。

树林大得似乎没有边际。

高耸入云的冷杉、干枯的灌木,还有遥远的海岸线。

宁秋砚意外地迷路了。

他换了几个方向行走,都没能成功回到小道上去,也没能再找到养殖场。他拿出手机,指南针是能用的,可是他完全不记得那幢大宅到底是在北还是在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宁秋砚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白色灯塔。

这里距离大海竟然已经很近了。

手机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他用手机照明走到灯塔前。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不已。

灯塔里有一些电子设备,但是都停机了,所幸是通电的。

宁秋砚找到电灯开关打开,然后顺着楼梯爬上去,想站在高处看看能不能看见他们住的房子。

等他上了灯塔最顶端,被灯光刺得快睁不开眼睛。

他居然无意中把灯塔点亮了。

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听说灯塔的灯光最远能穿越几十公里,康伯他们要是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能发现这里。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别的办法。

——灯塔上居然有手机信号。

打开通话记录,一天前关珩的手机号码还在上面。

看到那一串数字,宁秋砚记起关珩对他说过的话。

“你的身体、行为、思想,毫无保留,全部都交给我。”

“我会负责你全部的需求,包括你绝对的人身安全。”

“记住了。”

宁秋砚指尖发麻。

他迟疑着,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接通了。

另一头很安静,可他知道对方在听。

他咬了咬嘴唇,尽量简单地直奔主题:“关先生,我去参观了养殖场,现在迷路了。我在灯塔上面。你们能看见这里的灯光吗?”

关珩的声音传来,语气还是很淡:“看见你了。”

几乎是关珩声音响起的同时,宁秋砚就听见了车辆的声音。

天已经全黑了。

灯塔下驶来一辆车,司机从车里下来,对灯塔上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