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咬痕/尖齿(159)

宁秋砚睡眼惺忪地坐着,两天没换的衣服上沾了些血渍。

秦惟之有些嫌弃,随后大发慈悲地说:“带你去换一套衣服。”

*

坐上秦惟之的车,宁秋砚有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都充满了混乱感。

看着熟悉的溯京街道,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在想关珩说的很对,这不该是他的生活。自然而然地,自己最近的想法也产生了质疑。

但是很快地,他就把那些冒出来的想法强压了下去,他不允许自己退缩。

溯京很大,秦惟之的住处在很出名的富人区。

只要活得足够久,那么财富是非常容易累积的,宁秋砚既不羡慕,对钱财也没有很大的兴趣。

而秦惟之选择这里,只是因为这里僻静而已。

宁秋砚大概是第一个不以血奴身份进入其中的人类。

刚踏进屋子不就,天就快亮了。

秦惟之来到屋内一角,按下墙上凸起的智能开关。

科技给予血族非常大的便利,使得他们对人力的服务需求大大降低,这套偌大的房子只住了秦惟之一个。

“自己去那边找衣服换。”

秦惟之说。

“左边的柜子不要动。”

窗外的天空呈现饱和度极低的灰蓝色,窗户挡板正慢慢地降下。

不比在俱乐部那样的公共场合,此时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宁秋砚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紧张。

转过身时,能感觉到秦惟之落在背脊上的目光。

同样是昏暗的,和渡岛大宅不同,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散发出冰冷气息,大约是没有人类居住的缘故。

像……水泥钢筋铸就的棺椁。

宁秋砚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

这应该是常态。

如果没有关家的人在身边,大概连关珩的住处也会是这样的。

宁秋砚来到衣帽间,打开了一排柜子。

他并不想穿秦惟之的衣服,可是脏衣服穿了两天,还染上了让人反胃的血渍。在衣柜里搜寻片刻,宁秋砚找到了一叠还挂着吊牌的衣物。

应该是有人定期给秦惟之安排服装,比如关珩就和李唐有合作关系。

宁秋砚选了一套穿上,转身时,看见后方那排秦惟之说不要动的柜子里,整齐地挂着一套套连皱褶都看不见的、熨得服帖的服装。

它们款式各不相同,古时的圆领袍衫、褙子,广袖的大氅,近代的长衫,西装……搭配不同的鞋帽,来自不同时代的服饰被毫无生气地陈列在玻璃柜中。

这些不单纯是展示或收藏,而是真实使用过的。最前面的那几件,甚至称得上是货真价实的文物。

物主似乎很享受时光的变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人世间,让人觉得诡异。

这比瓦格纳·琼斯的收藏可怕多了。

宁秋砚一路看过去,视线落在了柜子最左端。

那里没有挂着衣物,而是陈列着一只雕刻繁复花纹的木盒,盒子则静静地躺着一把长刀。

刀很长,足有七八十公分。

刀柄古朴,看起来保存得很好,但刀身黯淡无光,破了刃。

宁秋砚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秦惟之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看什么?”

宁秋砚连害怕也顾不得,转头问秦惟之:“这是——”

“关珩的刀。”秦惟之毫不在意公布答案。

宁秋砚感到身体在轻微地战栗。

受蛊惑般,他再次看向了那把刀,手指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仿佛触摸到了那锈迹斑斑的刀刃。

关珩曾说起战时场景。

说,“刀砍得卷了刃,闭上眼睛都能听见亡魂在哭。马蹄踏在血泥里,身上染的血腥味一整年都洗不干净。那年战争结束后,边境郡县的人少了一大半,直接成了一座空城。”

看着它,宁秋砚仿佛听见了一千多年前的刀刃刺耳的蜂鸣。

机缘巧合。

如果不是一意孤行要落入这样的境地,宁秋砚大概永远都不会见到它。

他问秦惟之:“你为什么收藏着他的刀?”

秦惟之没回答。

宁秋砚敏感地发现,在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室内本就阴冷的气氛一下子冻结到了冰点。

后背阵阵的发凉。

宁秋砚把手从玻璃上移开,往后退了几步,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了。

但半隐没在阴影中的秦惟之却忽然开口:“因为我得留着这把刀,帮关珩记住他宝贵的过往。”

宁秋砚:“……”

秦惟之走到玻璃柜前,柜中灯光亮着,玻璃上映出他阴鸷的眼。

也许太久不对人提及往事,他难得有了倾诉欲。何况,听他述说的是一个与关珩关系最为密切的人。

“关珩有没有告诉过你,关家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地派人上岛?”

宁秋砚说:“因为他们有一个约定。”

秦惟之讶异地看过来:“约定内容呢?”

宁秋砚顿了顿,还是回答:“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秦惟之这才冷笑了一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想关珩也不可能告诉你。没错,的确是因为一个约定,一个没有我,就不会促成的约定。”

第104章

在渡岛时,关珩曾亲口对宁秋砚听过关家的约定,不过他们没有深入地聊过,宁秋砚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只知道关珩独自登上了渡岛,而关家不愿意任他孤独下去,通过血监会找到了他。自那以后,关家的每个后人一生中都会在岛上待几年。

可是,这个约定为什么又会和秦惟之有关?

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秦惟之才重新开口。

故人已去,很多过去的事都淹没在了时光里,连诉说的对象都没有。现在能有机会在宁秋砚面前揭露关珩的秘辛,让秦惟之很有兴趣。

“大庆元丰五年,镇南侯攘外安内功高盖主,皇帝昏聩听信谗言一夕间风云突变……侯爷居安思危,早有所料,那年三月,我奉侯爷密令去塞外接一个人,一个灰袍人。”

实际上,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宁秋砚是否在听,谈吐语句自然而然地变得不那么白话。

因为比起这个,重要的是说。

宁秋砚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灰袍人?”

难道就是那个转化关珩的人吗?

秦惟之没注意到宁秋砚的不自然,眼底映出柜中长刀景象:“那个人来自冰雪之地,传说本是困在千尺寒冰之下的妖怪。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相识的,侯爷只说,那个灰袍人在很久之前欠他父亲一个人情。”

宁秋砚不再插嘴,静静地等着秦惟之继续。

“没人见过灰袍人的脸,没人知道他的性别,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只听说他不老不死,常年住在万里冰封的雪域,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秦惟之说。

“侯爷单名一个惟字,我本因名字与侯爷犯冲受尽打压,却偏偏得到了他的赏识,他对我恩重如山。我奉命寻人,在雪域足足找了三个月,硬生生冻坏了两脚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