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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尖齿(11)

几乎是邮件送达后一分钟内,对方就回复了他的邮件,就像守在电脑另一端一样。

Lu23121873:[不客气,这是关先生的安排。半个月后还会有新的食谱抵达,请记得签收。]

简短的回复不含什么感情色彩,也没有要和宁秋砚商量的意思。

宁秋砚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放弃了要再发送邮件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被养着的错觉。

关珩需要他的血液,所以豢养他的身体好方便下一次取血。

这就是冰冷的现实。

养好身体,就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把食物分门别类整理好花了一点时间。到了傍晚,宁秋砚换好厚重的外套,步行去兼职的地方上班。

上一次拜托朋友找的那份去琴行做销售的工作没能面试成功,在渡岛时收到的信息提醒,就是这个令他有点沮丧的消息。

所以宁秋砚现在只有在酒吧做侍应生这一份兼职,晚六点半到凌晨1点,是他工作的时间段。

傍晚的温度比白天还要低。

地面冻得冷硬,橘色路灯照着地面薄雪融化而成的水洼,反射出迷离的光。

路上通勤回家的行人很多。

宁秋砚走过几条街,穿过小巷再走进地下广场。

夜生活即将开始。

有玩滑板的青少年在路边抽烟,卖唱的歌手在调试设备,一群不知道准备干什么的混混坐在灯牌前聊天,不时发出夹杂着脏话的夸张笑声。

有人对经过的宁秋砚吹口哨。

他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进了N°酒吧。

整个晚上宁秋砚都很容易走神。

驻场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叫Ray,这晚说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中场休息时他和乐队其他人说了声,跳下台揽着宁秋砚的肩膀,说了个歌名:“下一首唱这个,你替我一下,今晚的钱分你一半。”

宁秋砚端着托盘站在吧台前面发呆。

现场很吵。

他思维慢半拍地抬起头,忽明忽暗的缤纷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嗯?”

随即他摇摇头:“我不会。”

Ray眯了眯眼睛:“你不是会吗?我还听你唱过,怎么,不想?”

宁秋砚没有否认:“嗯,不想。”

Ray:“你今天还挺有脾气。”

宁秋砚:“你的意思我以前没有脾气吗?”

宁秋砚来这里兼职不过几个月,刚来的时候是还没成年,是托了什么人的关系走的后门,说需要钱,性格很乖也不会惹事。

事实上他真的没惹过事,除了有一次被在酒吧大耍酒疯的客人刁难报过警,基本上是忙的时候就努力干活,不忙的时候就静静地站在台下看乐队表演。

有一段时间宁秋砚没有来,大家都以为他回去念书了,一个月前他却又回来了。

Ray失笑,没有再勉强。

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当成乳臭未干的坏脾气小孩对待,关心地问:“周末跑去哪里了?”

周末,去了渡岛。

干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那暗灰色的天空,黑蓝的海面,还有那一座岛屿,在这里是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宁秋砚说:“在朋友家里玩。”

Ray和他闲聊了两句,最后在上场前拨了下琴弦,对他作了个手势:“那下次想上台的时候就告诉我。”

宁秋砚没有想上台。

工作完在更衣室换衣服时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来等他的苏见洲已经到了,便直接接了电话:“我马上出来。”

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宁宁,下班了没有?”

宁秋砚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打过来。

他慢吞吞地套上毛衣,才应了声:“下班了。”

女人寒暄后直奔主题:“你也知道的,你们那套房子太老太老了,社区配套不完善,附近又没有学校医院,除了地理位置在市中心一点没有别的优点了。现在能接受这种房子的人很少的,价格我尽量提高了,人家没有完全拒绝,说明天先想过来看一看。”

宁秋砚平静地说:“我不卖房子。”

女人笑道:“别说孩子气的话啦,你不卖房子哪里来的钱念大学?我们的钱倒是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还,姨妈又不是外人。只是你也知道弟弟妹妹也要上学,姨妈和姨夫没有别的能力供养你……”

宁秋砚垂着睫毛:“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们的。”

电话那头又说了一些客套话。

真实的含义宁秋砚能理解。

他又说了一遍:“我会尽快还钱的。”

电话挂断了。

*

苏见洲来得比预计时间晚一些。

宁秋砚戴着往常那顶黑色毛线帽坐在打烊的N°门口,他好像瘦了些,身上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一只手揣在兜里,叼着吸管喝一瓶老板给的热牛奶。

酒吧里有热牛奶这件事,和宁秋砚在夜场打工这件事有同样程度的可笑。

苏见洲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喊了一声。

宁秋砚脸只有巴掌大,眼睛圆圆的,表情有一点懵。

走近了,才发现他果不其然又在听歌。

“新耳机?”苏见洲从他耳朵里拿掉一只,“坏掉的那副终于舍得换了?”

宁秋砚把耳机拿回来,脸上一热:“别人送的。”

接受别人的礼物总让他觉得不好意思,苏见洲之前就说过要给他卖新的耳机,是他自己不肯要。

他跳下台阶,把牛奶瓶放到地上,第二天有人回收。

回头看见苏见洲表情玩味,只好补充了一句:“去渡岛献血的时候,关先生送的。”

苏见洲开玩笑般说了句:“你的捐助对象果然很壕。”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深夜的广场,都穿得很厚。

像两个行走的面包人。

他们去了常去的烧烤摊,面对面坐在帐篷里。

老板说很久没见到他们了,附赠几瓶啤酒请他们喝。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苏见洲问起献血的事,又说,“脸这么臭。”

苏见洲比他大几岁,两人是在一个老师那里学琴时认识的,已经认识差不多十年了。这些年除了苏见洲放弃学琴去念医学院的时候,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比起朋友,苏见洲更像是哥哥。

宁秋砚认为有些事无关紧要,或者说了也没有用。

他没有提那个带手铐的男孩,也没有提自己被枪声吓得差点掉进湖里和曾在献血时断片的事,毕竟说了也只能引起不必要的担心。

“那里的人都很好,很有礼貌。”他说了管家康伯,还有凌医生,“他们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卖血的。”

苏见洲皱起眉:“你本来就不是。”

宁秋砚想起那一大堆送来食物和营养品,说:“我是的。”

苏见洲说:“那关珩呢?你见到他了?”

宁秋砚心轻轻地乱跳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说:“嗯。”

苏见洲又问:“怎么样,他长得是不是和照片上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