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只能看着他的生命渐渐枯败下去,却毫无办法。
段亦之用力的喘了口气,伸出手缓缓折起君晚朝手腕处的衣袖,里面系着的红绳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面是炫目的惊喜,就像是燃尽一切后剩下的光亮。
“阿朝,你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你一定要做到。”段亦之的眼慢慢闭了下去,声音越来越低,直到终不可闻:“我其实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真的很想知道……”
阿朝,我没有力气问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无论是作为君晚朝,还是纪阿朝,都要好好的。
段亦之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但在半途中就被君晚朝接住。她死死的握住段亦之的手,紧绷的身子开始慢慢颤抖,但最后,却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她静静的凝视已经闭上了眼的男子,眼底的眷念和温热慢慢藏了起来。
“段亦之,如果你死了,这辈子,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她的声音极轻极缓,清冷刺骨。
为什么会到这里?
因为在知道消息的一瞬间,除了不想让你死,我什么都想不到?
只要你活着,就什么都不再重要。
原来,所谓的放弃和遗忘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君晚朝垂下了眉,眼底的眸色渐渐变得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杂质。
她看着手腕处染上了斑斑血迹的红绳,神情突然变得苍凉。
君晚朝,你骗了你自己,也骗了全世界。
唯一没有骗过的,竟然是你最想远离的人。
你从来就不曾走出过他为你创造的世界。
只是你固执的封闭内心,不肯去看而已。
十年等待的,从来都不止是你。
为什么你可以无视他眼底一次次的绝望和期盼,为什么到最后你都不肯承认,这个人,融入了君晚朝的一生,血脉浸透,深邃入骨。
为什么,直到他倒在你面前,你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
雷向锋,龙之逆鳞,触之必亡。
我会让你知道,触犯我君晚朝的底线,会有什么下场。
当年,我既然可以放过你,现在我也可以把雷家连根拔起,寸草不留。
陵园里是极致的安静。
肃杀的气息蔓延到整片花海,夹着盛卷而至的凛冽和冰冷。
段离和君逸轩带着人冲进陵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皎洁的月光下,一身红衣的女子面对着他们坐倒在地,她怀里抱着的黑衣男子紧闭着眼,平时脸上冷硬的眉角在此时却分外柔和,微微勾起的嘴角仿若带着释怀和某种遗憾。她静静的望着他,眉色淡然,安静到诡异。
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就像亘古之时便镌刻在一起。
这样的姿势,自成了一个世界。
不用靠近,段离和君逸轩都能感觉到面前席地而坐的女子周身的气息寒冷而慑人。
在这一瞬间,时间好像在所有人面前凝固下来。
但是沿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缓缓滴下的血让其他人回过神来,段离心里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他走上前去:“君家主,舅舅他怎么了?”
君晚朝眉角动了动,仍是没有出声。
君逸轩见状走上前去,眼底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缓缓的在君晚朝面前跪下,把手放在段亦之鼻上探了一下,暗舒了口气,他望向君晚朝,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姐姐,他还活着。”
轻轻的一句话,让君晚朝陡然惊醒过来。
她望了一眼君逸轩,眼底带着求证,在对方点头后慢慢松开了手。
段离见状走上前去,半跪着接过段亦之,他把手按在颈边,眼底猛然一沉,舅舅身上的气息,已经快……
他不敢停留,背着段亦之就向陵园外跑去。
君晚朝没有跟着出去,仍然站在那里,身姿笔直而坚韧。
直到段离的背影已经完全不见,她才转过身望向身后的花海,眼底浅淡的眸色渐渐渲染成瑰丽的殷红,灿烂夺目,动魄人心。
君逸轩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缓缓低下头去。
他的姐姐还活着,可是他却几乎做了最不可原谅的事。
“君逸轩,作为君家的家主,你没有做错。”
君晚朝的声音轻轻冷冷,没有半点感□彩,她转过身朝外面走去,迈过他身边,脚步没有停留,只是眼底微微的疼惜划过,但又迅速被遮住。
逸轩,尽管知道作为君家家主你没有做错,可是,我仍然还是无法面对你。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却无能为力。
我怎么忘记了,生死是我永远触摸不到的禁地。
纪家医院里。
虽然已近深夜,但里面仍然是风声鹤唳,守卫比之前更加严密。
纪思瀚和纪琪韵在段离回来后就回到纪家本宅了。
手术室里躺着今天送来的第二个患者。
江一平手上的动作不停,眉紧紧的皱着,平时脸上的轻松和吊儿郎当也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肃穆的郑重和严谨。
段离守在外面转来转去,脸上的焦急显露无遗,他回过身看到缓缓走过来的君晚朝,迅速站直了身体。
她脸上的神色很淡,但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紧张,明明以前见她都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君家主……”
君晚朝摆摆手:“以后叫我纪族长。”
“哦,是。”
段离愣了下神,条件反射般答道。
“段离,段亦之在去陵园前应该给你做过交代吧!”
“对,舅舅说等这次诱杀后就对雷家进行全面反扑,只不过现在……”
“有什么问题?”
段离想到面前站着的人拥有的身份,虽然她已经问到了段家的隐秘,但还是开了口:“其实段家在十年前重新崛起时接收了太多的外来势力,在段家内部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力量,这次,舅舅把段家内部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全都逼到了薛放身边,现在这股力量已经被雷向锋接收了。若是舅舅还在,以他的威信,一定可以镇住家族里的长老,可是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调动段家隐藏的力量。”
君晚朝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把不稳定的势力推到薛放那边?现在根本就不是好时机?”
“舅舅说他没有时间再去错过了……他想用整个段家来赌一个人的回心转意。”
君晚朝没有说话,表情仍是冷冷青青的,只是微弯的手猛然握成了拳。
叮……
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君晚朝和段离同时转过头向陡然打开的大门看去。
但两人的眸色都是一沉,从来都是踌躇志满的江一平现在紧皱着眉头,走过来的脚步带着沉重,眼底是说不出的烦躁和担心。
他看到手术室外等着的两人,眼睛眨了几下,还是丧气的垂下了头。
段离迎了上前:“江医生,我舅舅他……”
“我不知道。”江一平烦躁的揭下眼镜,在手里扭着转了个圈缓缓开口。
段离一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身上有两处枪伤都伤得极重,而且在中第一枪后显然又撑了很长时间进行了剧烈的动作,导致伤口崩大,留的血更多,以他的情况,送来的时候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你以为血是水不成,居然留了那么多血,你是怎么保护你舅舅的?”薛放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对着段离咆哮起来。
他和段亦之十几年的朋友,他真的不敢置信,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把这只老狐狸伤成这个样子?
段离惭愧的低下了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君晚朝听到薛放说‘显然在中第一枪后撑了很长时间进行剧烈的动作’时闪了下神,她猛然想起在陵园时段亦之在那两个杀手毙命的时候猛然抱住过她。
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