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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驯(78)

作者: 蒋蟾 阅读记录

鞋底踩在深深浅浅的水洼上,几步路就溅湿了裤腿,他不管不顾闷头向前跑,直到拐了个弯,熟悉的深灰色商务映入眼帘,雨水逐渐稠密了起来,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

后车门刷地推开,白礼生先跨出半边身子,然后抖开一把黑伞,浓郁的夜色里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距离慢慢拉近,魏之宁突然停下脚步,被身后追上来的傅祯元把伞举在了头顶。

他怔怔地看着两米开外的白礼生,此刻对方看过来的眼神让他感到异常陌生,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他在六月天里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板你跑啥,有伞都不打,忘记你伤……”傅祯元的声音陡然断在空气中,因为他也被白礼生的表情吓到了。

“先上车。”白礼生的声音传过来,被这漫天的雨水浇得空灵且失真,他说完这句话,干脆利落地收伞,转身坐回了车里。

傅祯元很明显地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地朝魏之宁递过来一个不知所措的可怜眼神。

魏之宁沉默着走向车门,弯腰钻进去,一眼看到坐在后排的白礼生,手机被他抓在掌心来回翻转。

他眸色暗了暗,在后排另一端坐定,白礼生这才转过头看他,一双清亮的眼眸深邃沉郁,仿佛极夜里的星辰。

“是你告诉谢嘉琪,黎子清公司地址的吗?”

作者有话说:

开始撒盐

第58章 为他而来

直觉告诉魏之宁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 他张了张嘴,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地面对白礼生,哑着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白礼生没有回答他,只盯着他重复了一句:“是不是你?”

魏之宁脑袋嗡得一下,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让他视线瞬间模糊又清晰,半晌,才听见自己讷讷地答:“是。”

白礼生幽深的眼眸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薄唇抿成一个凝重的弧度,片刻后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傅祯元缩在椅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大周跟小石对接了一个眼神,同样的噤若寒蝉。

车子在一片骇人的死寂中缓缓开进街区,压过减速带,猛一颠簸,后排的魏之宁顿觉骨头都要被晃开,还没缓过劲儿,又一个减速带。他不得不撑起身体,有些难耐地调整着坐姿,蹭到右臂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不高不低,正好把旁边白礼生的目光吸引过来。

魏之宁侧着身子,保持手掌撑在座椅上的姿势一动不动,望过来的眼底藏匿着几分忐忑的期待。

眼前人清冽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半晌,一言不发地再次挪开。

魏之宁眼中的光亮彻底黯淡下去,他轻不可闻地呼了口气,像是自我安慰,然后转过身体坐正,目视前方挺直了脊背。

车子一路开进车库,许是因为林千千的事,酒店加强了安防,往日等待在安全通道口的粉丝跟代拍不见踪迹,深夜九点多钟的地下车库被夺去了一贯不同寻常的热闹,安静得叫人无法适应。

等傅祯元他们都下去了,白礼生还没有要动的意思,魏之宁放在腿上的手掌紧紧握拳,扭脸再次看着他,忍不住急切又激动地逼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很想知道?”

“告诉我。”

白礼生深深地看他一眼,眼神中一瞬间包含的内容太过复杂,看得魏之宁心慌不已,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穷追不舍。

“黎子清正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他语调放得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是谢嘉琪开车撞的他。”

魏之宁布满惊恐的脸顷刻间褪去全部血色,声音打着颤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是因为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白礼生这句话此刻更像是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话音落地,白礼生起身走在前面下了车,留魏之宁浑浑噩噩地僵在座位上,艰难地消化着这个由他自己造成的难以接受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傅祯元从外面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地催他:“老板,下车了。”

魏之宁揉了揉蜷得有些发麻的腿,缓缓起身:“嗯。”

深夜的电梯空旷得很,傅祯元帮忙按了楼层键,看着他魂不守舍的表情,两片嘴唇翕动,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上到最顶层就剩下魏之宁一个人,静寂的走廊映衬着踩在地毯上沉闷的脚步声,好像无处可归的游魂造访。

他低头一个劲儿地走,路过自己房间门口停了一瞬,迈开脚步继续前行。

停在那扇门前,他眨了眨被鼓风机吹了好几个小时酸痛难忍的眼,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伸手摁响了门铃。

锁头扭动咔擦作响,白礼生立在门后面,玄关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神色是深入骨髓的冷,仿若初见时那股生人勿进的压迫气场,让魏之宁一瞬间想拔腿就逃。

顿了顿,他还是抖着声音问:“……能进去说吗?”

白礼生凝视着眼前的人,片刻后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人拽进屋。

房门在身后关上,魏之宁站在玄关处,惶然无措地问:“他,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对不起,我——”

“我现在情绪很差,”白礼生打断他的话,缓缓地说:“想一个人静静。”

魏之宁愣愣地望着他,半晌,低下头用手背揩了一下脸,吸了下鼻子说:“抱歉。”

说完这话他没有立刻离开,双脚钉在原地,抬头红着一双眼,用请求的口吻对白礼生说:“我知道这个要求不太合时宜,但是麻烦你,如果黎子清他脱离危险了,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下?”

白礼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沉默片刻后,他突然抬起手,而他面前的魏之宁像是被这一下的动作惊到,目露惊恐地猛然后退,直到抵在墙根处,又慌忙举起胳膊蜷缩着身体闪躲。

这是第二次魏之宁在白礼生面前表现出来的应激反应,在面对一个在僵持中毫无征兆地对他抬起手臂的人,他潜意识里想到的,只有自己会挨打这一个念头。而这种过于敏感且深入骨髓的应激反应,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等魏之宁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想对他怎么样,缓缓直起身看着站在原地的白礼生,尴尬和难堪瞬间包围了他。

白礼生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表情复杂地开口问:“你——”

“你好好休息吧。”魏之宁匆忙截断他的话,只想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体面,收拾好表情说:“我走了。”

他绷直脊背,迈着正常的频率转身走过去拉开门,直到那扇门在背后咔擦关上,强撑起来的虚招假式彻底崩塌。他弓起腰背靠着墙壁低头掩面,深夜明亮的酒店走廊里,过了不知多久,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哽咽。

次日清晨,傅祯元敲开魏之宁的房门,望着自家老板精神不济的模样,挠挠头磕磕巴巴地说:“那什么,林老师的小助理让我问你,用不用她帮忙给你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