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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驯(124)

作者: 蒋蟾 阅读记录

面前的茶杯空了,舒从俊唤来保姆,让她再去沏壶新的。

保姆回来的时候,不仅端来了新鲜的热茶,还有一盘切成四方小块的豌豆黄。

“尝尝。”舒从俊温和地说:“这道点心,也是你母亲馋嘴的时候最爱吃的。”

魏之宁怔怔地盯着那盘豌豆黄,稍作迟疑后,才缓缓伸手拿起盘边的叉子。

他细嚼慢咽的模样落在舒从俊眼中,惹来对方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无比自责地说:“你母亲走后没几天,我就收到了一封她生前寄来的信,信上写着一个地址,她让我按照那个地址,去找一个叫魏招娣的女孩。”

魏之宁动作一顿,抬起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直直地看向他,等待着下文。

“可等我去了那里,遍寻无果,并没有找到一个叫魏招娣的。我一度以为,总归还是他们那边的人,抢在我前面把你给找到了。以至于这么多年,我在B市的茫茫人海中,找到过无数个魏招娣,却一直没有关于你的消息。孩子,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里?”

魏之宁无知无觉地掐着掌心,突然有种恍惚似梦中的无力感。

他缓缓开口,对舒从俊说:“抚养我长大的人,她叫魏胜男。”

时光簌簌回退,光影被撕扯重塑,渐渐从鲜活明丽褪色成了泛黄的斑驳。

二十几年前深冬的某个夜晚,打工妹魏招娣在护城河边捡到影后宁文文跟她怀里刚足月的奶娃娃,带着母子二人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当时的她已经抛弃了山沟沟里那对爹妈取给她的贱名,左邻右舍以及厂里的工友都只知道她叫魏胜男,魏招娣这个名字,是宁文文从她丢在床头的旧身份证上看来的。

几日后,魏胜男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宁文文确认死亡的消息,16岁的少女脑海里闪出的是一个无知而无畏的大胆念头,她要把自己偶像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抚养长大。

小屋逼仄狭窄,转个身就能撞到床脚,床铺正对着的窗户口,常年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邻居三更半夜打架骂街,正常人待在这里都能被逼疯。

更遑论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宁文文离世的第三天,魏胜男带着从天而降的奶娃娃,搬离了原先的住处。

“原来如此……”舒从俊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被皱纹压弯的眼角泛着肉眼可见的红,混沌的眼珠蒙上一层泪,突然转头对候在一旁的保姆说:“去,去把我书房桌上放的东西拿出来。”

等待保姆归来的时候,舒从俊继续对魏之宁说:“你母亲家中无兄弟姊妹,双亲早已不在人世,半生无依无靠,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走之前,怕事情牵连到其他人,谁都没有告诉,我是从那封信里,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留了东西给你,二十多年了,我终于可以把它物归原主了。”

离世的那天晚上,宁文文的心情变得出奇平静,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簌簌回放,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她从产床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被护士抱在怀里,睡梦中还吐着泡泡的小婴孩。

新生儿还未长开的眉眼尚且皱皱巴巴,却那么小又那么软,好似一碰就碎了。

她只看一眼,就决定不再恨了,上天馈赠给她这样一个宝贝,是不幸中的万幸。

“……亲爱的我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想用一生来爱你。”

第97章 “我相信他。”

“那晚是我自打你母亲出事后,二十多年来头一遭接受陈德林的邀请。他说有个关于你母亲的惊喜,我虽隐约猜测会不会是他找到了你,却没想到,他竟还不知你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没有告诉他真相,孩子,要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应该由你来决定。”

从舒宅出来后,魏之宁反复在思考一件事,难不成从一开始,陈德林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尚且存活于世?

如果真是这样,那大概是荒诞命运开给他的无数个玩笑中,最绝处逢生的一个。

曾经他贼心不死,拼尽全力也要见见那个抛妻弃子的所谓亲生父亲,却被现实狠狠地给了一个掌掴,打醒了他的天真幻想。

他比谁都清楚,却又比谁都糊涂。

人性的卑劣与丑陋,他早该知晓得淋漓尽致。

可这些同横亘了二十几年光阴朝他奔来的母亲所给予的爱比起来,已经变得不值一提了。

这一刻,魏之宁非常迫切地想要把这份饱含热泪的激动心情传达给爱人,他想跟对方说,你看,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还有人像你一样爱着我。

电话响了许久,并未接通。

午后的日头依旧强烈,烘得人浑身暖洋洋,魏之宁切进微信给白礼生去了个消息,然后收起手机,透过挡风玻璃,目光一寸一寸地向着远处的风景眺望而去。

湛蓝色的天幕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错落其中,阳光坠落在大楼的玻璃外壁,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一行白鸽挥动着翅膀一掠而过,向着广袤的蓝天远去,二十几年前初次踏入这座城市的母亲,又是怀着怎样美好的希冀呢?

尚狄娱乐八楼录音棚,舒沅接过推门而入的孙凯递过来的一杯咖啡,然后听他笑着说:“辛苦了,我听说你最近还接了个音乐综艺的活,这么两头跑挺累吧。”

舒沅捧着咖啡杯腼腆地笑了笑:“还行,主要能跟白老师合作,精神上的开心已经战胜身体上的疲累了。”

经他这么一说,孙凯四下搜寻一圈,诧异地问:“小白人呢?”

舒沅:“刚被他经纪人叫走了。”

孙凯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后看着舒沅欲言又止。

舒沅:“?”

孙凯突然诡异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沅,看在咱俩是同校师兄弟的份儿上,哥跟你掏个心窝子,你别怪我多嘴。”

舒沅似乎猜出他想说什么,也不避讳,光明正大地调侃了一句:“凯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失恋就消极怠工的。”

孙凯眼睛一亮:“我就喜欢跟你这样敞亮的聪明人说话。”

舒沅又腼腆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早有预感的,你说白老师怎么会平白无故就出柜呢,肯定是有人值得让他这么做。”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望着方才白礼生在的位置,眼中一晃而过的失落又迅速被释然覆盖:“不管怎么说,我很羡慕,也很佩服那个人。”

“你真打算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首支个人单曲弄成专属情歌?”李裴然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抱臂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转头面色不虞地看向身侧的白礼生。

对方朝她投来波澜不惊的一瞥,又重新看向玻璃窗外辽阔的天空,那里迎面飞来一群展翅翱翔的白鸽,高鸣着在半空中盘旋。

“有什么问题吗?”他说。

“我一开始的确是想借势给你俩炒波西皮热度,但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太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