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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阿宝(62)

作者: 刀上漂 阅读记录

一路上,他遇到许多逃荒的流民,这些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饿得浑身只剩骨架,乌泱泱地随众迁徙,见了吃的便眼冒绿光,一起哄抢而上,混乱中踩死不少人,看上去不像人了,倒像是一群觅食的野兽。

梁元敬亦被抢劫了几次,带来的粮食被抢光了,好在人倒是没受伤,一路狼狈艰辛地终于回到李家村,可村子里早就空了,一片死寂。

昔日他和阿宝去偷过莲蓬的荷塘已经干涸,再也看不见那满池清波,灼灼芙蕖,唯有干裂的河床裸露在外,受着烈日的考晒。

村口那棵大槐树也枯死了,繁茂的叶子已被人摘食干净,就连树皮也被人剥掉了,李家村再也不复之前山清水秀的样子。

梁元敬站在物是人非的李家小院中,苍穹广袤无垠,有一瞬间,他的血液似被冻住了,浑身冰凉,头晕目眩。

后来,他四处找人打听李雄兄妹的下落,只可惜青城县受灾严重,川蜀已经十室九空,好不容易遇上李家镇一位熟人,人家告诉他,李家村的人都去关中逃荒了。

他顾不上休整,又马不停蹄地沿着路线北上,路上凡是遇到成群聚集的流民,他必定上前打听。

他画了阿宝的画像,可惜问过的人中,都是摇头,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小姑娘。

从祐安三年夏至第二年岁末,梁元敬一直在北方辗转,足迹踏遍太原、真定、凤翔、潼关,就连大陈与西夏的边境也有所涉足,却始终音讯全无。

父亲频繁来信催他归家,他也到了议定亲事的年纪,家中已为他相看了几位小娘子,他没作理会,选择去南方找找。

这一去,又是两年。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血画

祐安六年冬, 在外漂泊三年的梁元敬回到扬州。

这一年他年及弱冠,同窗好友在他这个年纪,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爹, 他依然孤身一人, 亦无功名在身, 然而因良好的家世,出色的相貌, 登门说亲的媒人依然踏破门槛。

他是家中独子, 肩负传递香火的重任,梁父欲为他娶妇, 他却一口拒绝, 气得老父又将他扫地出门。

友人迫于父亲施加的压力,不敢接纳他,他无处可去, 只能被昔日画过像的歌妓收容在小秦淮河畔的妓馆里。

有一名叫“莺莺”的妓.女,有一次在他作画时问起过他, 为何不成亲。

他只是浅笑, 没有说话。

莺莺又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日后想娶一个什么样的人?”

梁元敬对着画作出了神, 想娶什么人呢?

脑海中莫名浮现那人的样子,一袭如火红裙,腕间三只银钏, 笑起来若银铃,生气时含嗔薄怒, 眉眼藏着绝代风华,兴许是自己画了她太多次罢, 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她。

在他神游之际, 阁中其余娘子纷纷打趣莺莺:“别想啦, 梁公子娶谁也不会娶你的,一介歌妓,命比纸薄,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莺莺俏脸绯红,没底气地小声反驳:“谁……谁想嫁了?再说了,歌妓怎么了,鸣翠坊的那位不也嫁给王爷了么?”

众娘子笑道:“哟,不知天高地厚,那位也是你能比的么?”

有人见梁元敬久不回扬州,许多新鲜事都不知道,便给他解释了一遍。

隔壁鸣翠坊出了名琵琶女,竟认了知州李祈作养父,嫁给了来扬州公干的宣王。

成亲礼就在九月初八举办的,场面那叫一个轰动,半个扬州城的人都挤去看了,这名琵琶女也成了她们之中的传奇和楷模。

一位通晓音律的娘子满脸神往地说,昔年这位前辈一曲琵琶名动扬州,就连“色艺双绝”的名妓崔娘子也比下去了,只可惜她来得晚,未曾有幸得闻。

梁元敬便问,那名琵琶女叫什么名字。

众娘子们你拉我扯,讳莫如深,原来李知州下过严令,不许坊间谈论琵琶女的旧事,毕竟人家已飞上枝头做王妃去了,成了金枝玉叶的贵人,歌女身份实在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

梁元敬便不再开口追问了,毕竟他此生,早已听过世间最动听的琵琶曲。

他起身走到廊下,搭着栏杆,举目远眺小秦淮河,两岸酒家林立,河面波光粼粼,群峰连绵起伏,天际有大雁成群结队而过。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积雪消融,大雁北归,江南杏花开。

又是一年春至了。

-

明光三年腊月,太宗辞世,宣王登基为帝,次年改元熙和,一切百废待兴。

这一年,梁元敬依然在南方游历,顺便继续找阿宝。

二月仲春,他途径永州九嶷山,路遇大雨,栖身破庙躲避时,遇到同样来避雨的觉明和尚。

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觉明与他一样,生性闲云野鹤惯了,足迹遍布海内,梁元敬如往常一样,从背囊中拿出阿宝的画像,请他看一看,旅途中是否看见过她。

也正如他问过的所有人一样,和尚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梁元敬已问过别人成千上百次,也得到过成千上百次的否定回答,心底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失望,只是将画收了放进行囊,默默看着庙外的瓢泼春雨出神。

和尚忽隔着火堆问他:“这个抱琵琶的小姑娘,是你的何人?”

是他的何人?

这个问题,梁元敬回答不上来。

是他羁旅途中,偶然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可似乎又远不止于此,阿宝就如一笔永不褪色的丹青,永远留在了他的人生里。

他想找到这个小姑娘,想带她去扬州赏芍药花,去二十四桥看明月,去瘦西湖小金山踏雪寻梅,去吃遍她所有想吃的甜糕。

“是我放不下的人。”他跟和尚这样说。

次日,他与觉明乘船北上,去东京参加这一年的画院大比。

新帝即位后,大力扶持画院建设,并将画学正式纳入科举制之中,丹青不再视为奇淫巧技,擅绘画者亦可通过笔墨博取功名,入朝为官。

梁父不再做他的“曳紫腰金”梦,既然梁元敬在丹青一道有天赋,他便要求儿子考取一个功名回来。

梁元敬终于找准了真正适合他的那条道路,画院选拔考试上,他一幅《深山萧寺图》立意宏远,笔法深厚,技惊四座,当场被今上钦点为状元,擢为翰林待诏,入图画局供职,至此名扬京师,引八方称羡。

他的春风得意招来了画院长官的嫉妒,在他被传唤入宫为新后画像后,画学正极力怂恿他拒绝传诏,今上念在他身患重疾的份上,不会与他计较。

那时他确实生了重病,因为当初在四川医治不及时,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病,每年秋冬天气转凉时都会复发,轻则咳嗽呕血,重则高烧不退。

待到身体终于有所好转之时,人人都幸灾乐祸,拿“你完了”的眼神看着他。

他茫然不解,有好心的同僚便告诉他,他此番拒绝作画,大大得罪了宫里那位新后,妇人本就气量狭小,更别提国朝这位新后还出身乡野,睚眦必报,她必定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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