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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阿宝(20)

作者: 刀上漂 阅读记录

“龙翔队。”阿宝冷不丁地说。

这尚是她入湖心殿后正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梁元敬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随即道:“臣押龙翔队。”

“好,”赵從龙心大悦,“就以卿正在作的这幅《争标图》为彩头罢,朕押虎翼队,他们可是精锐之师,梁卿,可要小心了。”

言罢,解下腰间悬挂的一枚刻有祥云龙纹的羊脂玉佩,随意扔进内侍手捧的漆盘内。

有官家带头,各后妃大臣也都纷纷跟风,各自解下随身物品下注,就连薛蘅也褪下了手腕上一只凤髓玉镯,她押的也是龙翔队。

“别担心,你会赢的。”阿宝淡淡地说。

梁元敬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虽未开口,但意思显而易见:你为何会知道?

阿宝没说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看了好几年的龙舟竞渡,而每一年无一例外,都是龙翔队赢。

这并不意味着,龙翔队的竞渡水平就比虎翼队要高。

事实上,虎翼队常年训练,队员又都是年龄四十左右的大汉,他们孔武有力、经验丰富,水平高出龙翔队那帮纨绔子弟不知多少。

但也正是因为对方是纨绔,家中非富即贵,又多在殿前司内任职,是名副其实的军痞。倘若得罪了他们,虎翼队这群无权无势的退伍军士,不消说是没好果子吃的。

所以竞赛结果早在龙舟还未出发前,便已经注定了,虎翼队只能输,不能赢,并且为了观众们看得精彩,输也要输得漂亮,不能看上去有丝毫放水嫌疑。

久而久之,虎翼队早已练就一番“输”的本领了。

当然有人就要问了,既然比赛结果早已注定,那么开设赌局还有何意义呢?

这样的傻问题,阿宝也曾经问过赵從。

赵從那时还是个风流闲散王爷,给她解释说,因为皇帝绝对不喜欢看到这样一边倒的局面,所以群臣即使知道比赛结果,有些人也会押输的那一支队伍,就连皇帝本人,有时也会押输家。

赌局,自然要有输有赢才好,若都是一边倒,那便没意思了。

阿宝彼时茫然不解,说:“可是输了要给钱的呀。”

赵從为她的天真稚拙忍俊不禁:“输几贯钱,却能讨来皇帝的欢心,婉娘呀,你说这桩生意是赚了还是赔了?”

阿宝皱皱眉头,说:“我还是更愿意赢钱。”

赵從便笑着刮她的鼻子:“你这个小财迷。”

过了一会儿,他摇着扇子,忽然又问:“婉娘,你知道为何天下人,人人都争做上位者么?”

阿宝摇头:“不知道。”

赵從弯唇一笑,道:“因为只有当了上位者,才会有人为讨你欢心竭尽脑汁,争得头破血流。”

阿宝仔细想了一想,忽道:“那按照你这样说的话,天下人最想做的应当不是皇帝,而是皇后,因为人人都想讨皇帝欢心,可皇帝却要讨皇后欢心,就像你每日换着法子讨我欢心一样。”

“……”

赵從愣了半晌,竟无言以对,最后被她逗得笑倒在朱漆栏杆上,折扇点中她的脑袋,勉力忍住笑道:“对,你说得对,来日我若是做了官家,婉娘必定是我的皇后,天下人都要讨我欢心,而我只须讨你欢心便够了。”

昔年金明池畔的一句笑言,谁知却一语成谶,后来他果真成了官家,阿宝也如愿当了皇后,只可惜她的欢心,却再也不是那么好讨的了。

阿宝掖了掖眼角,这才记起来,鬼魂是没有眼泪的。

可是心脏却很痛,一抽一抽的痛,原来人就算死了,心也还是会痛的。

“不要难过。”

风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还有那人温润如春水的嗓音。

“我没有难过。”阿宝嘴硬道。

龙舟竞渡结束,比赛结果毫无悬念,龙翔队胜出。

作者有话说:

参考资料:《东京梦华录》、《金瓯缺》

第15章 美人

这一日的最后一项活动,是官家驾幸宝津楼,诸军呈百戏,也有一些东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民间艺人,有幸到御前表演。

表演节目有舞狮舞旗;有一百多个军中身手矫健的好汉手持盾牌棍棒,两两捉对厮杀;也有民间艺人头戴青面獠牙面具,披头散发,聚在一起跳请神驱鬼的傩舞,不时还口吐烟火;更有射箭表演、马技表演、击丸比赛。

还有宫中女官做男子打扮,涂脂抹粉、鲜衣怒马地纵横在场上,身姿婀娜轻灵,掀起阵阵香风。

每一个节目出场之前,都会有人放“爆仗”,一声霹雳巨响后,硝烟散尽,下一支表演队伍即出场。

昔年阿宝在禁中时,便最爱看这样的节目,如今却兴致寥寥。

也许是她终于明白,热闹欢愉都只是一时的,当烟火散尽,宴席退场,只会更加显得孤寂冷清。

宴罢后,御驾回銮。

官家未像来时一样乘坐玉辂,只牵了他的青骢马,决意散会儿步再回宫。他让随行的人都走远,只钦点了梁元敬伴驾。

这样的决策无疑又惊脱了众臣僚的下巴。

今日官家似乎对这名翰林画师格外青眼有加,不仅全程命他侍君左右,还在龙舟竞渡时主动垂询他下哪一方注,甚至还亲自赏了梁元敬一朵平头紫,令其簪在官帽上。

其时国朝尚紫,朝中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绯,凡服绯者赐银鱼袋,服紫者佩金鱼袋,因此有“曳紫腰金”之一说,借指的是宰执之衔。

而平头紫,是洛阳牡丹的一个变种,花瓣千叶,呈紫色,叶密而齐如截,故谓之平头紫。

因为它特殊的颜色,时人便认为它意味着官运亨通,日后能平步青云,官至宰执,因此举子们在集英殿唱名之后,往往头簪该花骑马游街,一派春风得意。

官家今日亲赐平头紫给梁元敬,实在是恩宠太过,此举背后真意,不可不深思。

不论别人是如何揣测官家心意,梁元敬始终是不知道、甚至是不在乎的,他只是淡定从容地跟在官家身旁,只落后他一步。

金明池畔燃放起了烟花,嘭地一声响,璀璨焰火升上天空,在夜幕华丽绽放后,又转瞬而逝。

赵從突然停下脚步,背手仰望夜空,身后的梁元敬也停下来,默然不发一语。

“若是她在,想必又要边看边拍手大笑了。”

这个“她”是指谁,他并没有明说,梁元敬也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搭话。

唯有一旁的阿宝漠然道:“你错了,我没有拍手大笑。”

“婉娘她啊,就喜欢这种热闹明快、颜色鲜亮的东西。”

赵從唇角含笑,回首望向梁元敬,却不经意与梁元敬身后的阿宝目光相接。

阿宝心中一窒,只觉得他依稀还是当年扬州城里,那位温文儒雅的风流王爷,骏马春衫,立在鸣翠坊的长街上,与站在二楼的她遥遥相望,一眼即万年。

烟花散尽,夜幕重归宁静。

赵從收回目光,忽问梁元敬:“卿当年给婉娘画了不少画像,可还记得她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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