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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75)

宁渊眨了眨眼,神情里划过一丝赞赏,做了几十年皇帝就是不一样,比起这些皇子强多了。

“刚才我误上了彩船,听得平王府大管家说有意将我买入府去,宁渊长到至今,还未听说有人能对我出价,觉得新奇过来一看。陛下,不知可打扰到你了?”宁渊的双眼微微翘起,神情格外不羁。

“平王无状,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今日这宴席是平王备下的,小姐不如留在这里观赏花会,就当是他为小姐赔罪了。”宣和帝摸了摸胡子,完全一副爽朗好客的模样。

平王心里一惊,一边腹诽‘一个好好的大家小姐跑到彩船上去干什么’,一边暗怒那不懂办差的管家给他惹了事。他朝面色如常、明显还有些愉悦的宣和帝看去,实在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这般纡尊降贵的话语,对着区区一个臣子之女,简直是太不寻常了。洛府被封,说明父皇并未因洛家的三十万将士而放过洛宁渊藐视皇威的罪过,如今她堂而皇之的出现,等于是将大宁天子的威严完全不放在眼底,怎么两人都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

不,不对,平王朝气势汹汹的洛宁渊看了一眼,这个明显就是来找茬的?这个洛宁渊难道真的这么不知死活?

宣和帝见宁渊一副颇为凛然的神色,指着已经停在河中间的彩船道:“洛小姐,我们大宁涞河的阁会一年一次,天下同知,你……”

‘我们大宁’?未将我算入大宁百姓吗?

她并未对宣和帝的这种试探介怀,若是百里家都有墨宁渊的画像,皇室又怎会不留!

宁渊摆了摆手,打断了宣和帝的话,神色微转道:“恩,我听人提过,这里的阁会各家头牌尽出,陛下,不如我们来做一次庄,如何?”

宣和帝微微一愣,眼一眯疑惑的举起了酒杯:“小姐的意思是?”

“今日我们一人选一名头牌,选中的人为花魁的话便为胜,彩头嘛……大宁锦绣江山,谁赢了便尽掌乾坤,可好?”

宴席上的人听着这话一愣,他们怔怔的看着含笑而问的宁渊,冷汗沁过了后背。

这话……是什么意思?洛家难道真的要反了大宁、背主忘宗不成!

宣和帝把手中的酒杯朝着对面举起,宽大的绣摆自桌上拂过,他意味不明的看着宁渊,挑起了眉:“有何不可,洛小姐既然有此雅兴,朕定当奉陪。若是小姐输了,是不是也要满足朕一个要求呢?”

“当然可以,若是我输了,陛下尽管提就是。酒杯太小,恐怕合不了陛下的意,安公公,拿酒坛来!”宁渊突然朝立在宣和帝身后的安四喊了一声,她手中的酒杯也被随意的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好,酒坛就酒坛,安四,还不快去。”宣和帝对着突然被点名、明显有些呆愣的安四笑骂道,威严拘谨的神色也变得舒朗快慰起来。

安四急忙行了个礼,未朝宁渊看便匆匆的退了下去,他在宣和帝身边呆了三十年,除了宣和帝外,还没有人胆敢对他呼来喝去。但现在他丝毫不恼,能坐到他这个地位,早就是一副玲珑心思了,自从刚才宣和帝莫名的改变态度后,他便知道,这洛宁渊绝对不止是洛家小姐这么简单。

无视圣旨公然出府,身着皇室之服,和天子平起平坐,任何一条都是死罪,可是她现在还能安如泰山的活得好好的就是最好的证明,洛宁渊,她这个人才是宣和帝真正忌惮的原因。

他入宫三十载,历经了两代帝王的兴衰,若论眼力,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安四走着的步伐缓缓变慢,他回过头朝宴席上望了一眼。

明黄长裙,血玉碎簪,深沉而尊贵,可这一切都敌不过那坐着的女子浑然天成的风采。

洛宁渊,分明有皇者之威、帝王之相。可是,她明明只是洛家的孤女而已。

酒坛很快被端了上来,彩船上的表演也已经开始,涞河上的叫好声更是不绝于耳。宁渊昂着头,手里的酒坛瞬间有一半就进了她口里,她挽起袖口,在下巴上胡乱的抹了一下,笑着道:“陛下,我瞧着这个就很好,这是那家的头牌啊?”

身着青色小挽裙、打扮得媚儿不俗的女子从彩船上缓缓行出,琵琶声响,那女子于巨大的鼓台上凌空起舞,一颦一笑惑人心神。

宣和帝声音一堵,朝彩船上眯着眼瞧了好一会才含含糊糊的朝平王摆了摆手:“平王,这地方你熟,说道说道吧!”

平王憋红了脸,声音都尴尬起来:“回父皇,这是琳琅阁的沫香姑娘,善舞。”

“是吗?有劳王爷了。”宁渊眯着眼,对着平王颔了颔首,一副颇为恍然的模样。

看着那茶色眸子里的笑意,封辛神色一暗,闷不作声的坐了下来。他就算再没眼力,也知道洛宁渊不知为何入了宣和帝的眼,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寻她的晦气。

“怎么,洛小姐选中这个了?”宣和帝抚掌拍了两下,朝宁渊望去。

“恩,我瞧着挺好,就她了。”宁渊托着下颚朝对面的彩船望了望,神情很是满意。

这话一说完,对面的琵琶声就停了下来,第二个出场的是一对模样长相都很是相似的少女,两人打扮得清纯无暇,浅浅低唱声传过来时有一种醇醉的芳香。在艳俗的青楼名妓中可谓是独树一帜。

宣和帝摸了摸胡子,打断了正欲介绍的封辛,指了指对面道:“这声音朕喜欢,就选她们好了。”

宁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给了宣和帝一个赞赏的眼神,显是夸他眼色好。

席上坐下的几位王爷看着相聚甚欢的两个人,头上的冷汗慢慢沁了出来。

一个是大宁天子,金口玉言;一个是洛家掌帅,一诺千金。以大宁江山为筹码,就这么胡乱的选了几个青楼女子做赌注,简直是荒唐。

“父皇,六月楼的纤凤善胡曲,是去年的花魁,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林王期期艾艾了半晌,觉得宣和帝选得实在不靠谱,对着宣和帝总算憋出了一句话来。

宣和帝眼眸一闪,朝宁渊看了一眼,笑道:“朕于宫中曾闻六月楼的纤凤为小姐弹了一曲《凤求凰》,不知技艺如何?”

宁渊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斜靠在宽大的木椅上,眯起了眼:“甚好,弹曲的人好,赠曲的人更好。大宁几百年的沃土,倒是养了不少妙人出来。”

宣和帝一愣,朝隔壁的船上看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小姐果然爽快,南疆少帅倒是个有福的。”

第四十七章 节会(终)

上首的谈话虽不说惊世骇俗,但到底也超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范围,下面坐着几位王爷齐皆噤声,当作没听到一样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彩船。

很快,便轮到了六月楼的纤凤出场,一身白衣,纤姿若柳,粉黛朱唇,还未演奏便惹得岸上一片叫好之声。

平王看着有些遗憾,若是父皇选的是纤凤,必会胜了那洛宁渊。

彩船上的下人搬出了胡琴放在纤凤面前,她双手轻轻放在胡琴上,眼波流转,朝官船这边望来,唇角微翘,素手欲起。

可这曲声只起了一个音便陡然停了下来。

悠悠的箫声自远方的河面上飘来,如山谷清泉,清冽悦耳;若高山寒梅,淡雅和香。无一丝婉转缠绵,但却极是沁人心脾。

纤凤艳丽的面容有瞬间的愕然,这箫声的音域算不得极好,甚至还有些青涩稚嫩,可她却再也难以将手挪动分毫。

这等以音控神之功,就算是门里的长老也决计做不到。她抬眼朝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神情越发震惊。

整个涞河也因着这陡然出现的箫声而沉寂了下来。

一艘小小的画舫自远方慢慢飘来,画舫的案板上站着一位妙龄的少女,容颜清丽润和,她手上持着一管碧绿的洞箫,显然便是吹奏之人。

同样的白衣素裙,着在她身上,却偏偏比彩船上的纤凤多了几分灵气,虽是花魁之争被这箫声中断,却无人露出半点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