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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21)

他的名字没什么意境,也就是老头子喜欢看法家古籍,随手取了这么个名字,出生行伍,本就没这么多穷讲究。

果然,对面站着的人皱了皱眉,眼底似是划过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怅然,转身便欲离开。瞧那方向显然是准备出庄,而非朝里面的凤华宴而行。

他朝旁边一看,假山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具。鬼使神差的,他听到自己慢慢开口的声音:“不如弈一局如何?”

本是随口说出的话,但前面已走远的人却停了下来,她朝假山那看了一眼,显是也看到了那石桌上摆着的东西,顿了一下折转身朝石桌走去。

宁渊回转身走到石桌前,大咧咧的便坐了下来,姿势实在说不上有多雅观。她抬起头看着已经走过来的男子,起手便行了一子,叶韩想是料想不到她行动如此迅速,愣了一下便大跨几步坐下来举手下子。

清河和年俊互相对望了一眼,慢慢走近站在了宁渊后面,他们明显感觉到宁渊今日的举动隐隐有些不同寻常,想到上次小姐也是在回望桥见这叶家少帅后便神情有异,难道,是小姐看上他了?

两人越瞧就越觉得这场景像是真有这么点意思,打量叶韩的眼神便都不那么单纯了,甚至是审视的,挑剔的,怨念的,清河就只差欺上前拉着叶韩的袍子质问了。

但那两人也只是想想而已,坐着的人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宁渊放下一子,眼底多了几分满意,他的棋奕得极好,杀伐果断,快意恩仇,极合了她的口味。

只是,她眸子里的神采渐渐隐了下去,他终究不是他,不是五百年前那个君临天下的王者,所以就算是下的极好,也只是如此而已了。

只需一眼,她便知道他只是个像极了封凌寒的人罢了,他看她的眼神,虽惊异,但却毫不熟悉,就如初见一般。

转身就走,不是不失望的,只是那一句话便偏偏让她停了下来。只因为五百年她从隐山下来遇到那人时,第一句便是,弈一局如何?

他赢了,她助他为王。

他输了,他为她寻宝。

结果,为了一局棋,她在他身边呆了七年,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整个大陆的顶端,然后毫无牵挂的离去。

她一直觉得,观棋便可尽观其人,所以那时候就是封凌寒没有赢她,她也会助他赢得天下,只因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下子的声音有了点铿锵的意味,宁渊瞧得越来越激烈的棋盘,微微一笑拾起子。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轮廓,甚至是相似的下棋手法,五百年后,她居然能和这样与封凌寒相似的人坐在一起弈棋,倒也真是缘分了,人生本就不能强求,宁渊一想通,神色立马空灵起来,就连看着棋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真。

能得一对手,倒也不算白来。

“哇,叶韩,你居然把我一个人抛弃了,在这里和小姐约会,太不够意思了!”隔得老远一惊一乍的声音隐隐传来,只见一白衣少年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

清河听得眉一皱,整治不了叶韩的怨气立马找到了发泄口,一只手就把跑过来的少年给提了起来。

百里询看着自己突然被提了起来神色颇有些不解,尤其是看清楚提着他的只是个小姑娘后,使劲眨巴眨巴的眼睛里还有丝不可置信的惊愕。

“百里,是你太慢,与人无忧。”

宁渊听到这称呼,眼底一闪,抬手向后摆了摆,清河虽不愿,但还是把百里询给放了下来。

百里询朝清河瞪了两眼,才往叶韩走去,他拂了拂衣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气质卓然一些,能和叶韩对弈的女子,想必不凡。

他站在叶韩旁边,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才朝对面的女子拱手问道:“小姐,在下百里询,敢问小姐芳……”一句话没问完,便愣住了,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好久都没说出来。

知道不凡,可也太不凡了!

宁渊浅浅抬了抬眼,眼角里居然有一丝笑意,连淡淡的眸子都温润起来:“宁渊。”

百里那家伙的子孙啊,当初如果没有意外,百里应该是她之后的隐山之主,只可惜了……那个唯一的弟子……

百里询一愣,显是被那眼中的笑意弄得有点受宠若惊,口不择言的开口:“哦,哦,宁渊……宁渊……”他连说了几下,像是记起了什么突然道:“云州洛宁渊?”

只是那女子却已低下了头看棋盘,并不开口了。叶韩听到那名字,眼微微一动,原来是她,原来她便是那洛宁渊。

瑶华之姿更甚皇家公主三分,果然是真,这般的棋道……他忍不住开口:“小姐可曾上过漠北战场?”

他的棋乃杀道,凌厉急势,可她竟半点不差,甚至更甚几分。

以她的年龄和际遇,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宁渊瞧得他眼底的疑惑,笑着摇摇头:“不曾。”

一时间假山下重新安静下来,唯余那脸皮极厚的百里询上窜下跳,但自始至终,宁渊都是心情极好的执着子,并未半点不悦。

天已全黑了下来,童月湖畔的氛围却越来越紧张,因为不仅那洛府小姐不见踪影,就连答应了前来的百里询和叶韩也没有出现。

就算是婉阳性子再好,现在脸面也有些挂不住了,她想过很多种洛宁渊来了后的情况,但却唯唯没有料到她居然没有来,她居然在收了皇家的帖子后胆敢缺席,婉阳此刻倒有点怒急而笑了。

瑜阳瞧得姐姐的脸色,也开始有点着急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举办的凤华宴,若是这般收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就连坐在下面的柳若水也频频朝园子入口看去。

只是她担心的显然是另有其人。

方紫菲看这场景,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她站起身道:“公主,紫菲近日在家创得一曲,不如由我抚一曲如何?”

婉阳见她神情灼灼,眼神微微一闪:“紫菲一曲素来千金难求,既是紫菲愿意,当然是极好。”

方紫菲愿意救场,先不管目的如何,她倒是要承情的。

方紫菲微微行了一礼,便朝湖中心的亭子走去,她这一动倒是让宴会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等到那曲声响起的时候,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朝亭中看去。

京城中人一直便知方府掌珠曲艺极好,可却也料不到才堪堪几日,便能更上一层楼来,这种东西到一定地步后求的便是个意境,方紫菲弹出的音乐比之以前更多了几分空灵缭绕之感,闻者似带入心境,要说是大家,她也可勉强算一个了。

这边弹得宾主尽欢,但园子外显然就不那么高兴了。里面的音乐一传来,宁渊就立马皱起了眉,倒不是她不喜欢音乐,只是却不喜这般柔软缠绵的罢了。

叶韩显然在这点上倒是和宁渊相同的,在沙场上呆久了,自然不会稀罕这些靡靡之音,瞧得端坐在石椅上的女子明显不耐的神情,他便朝蹲在一旁的百里询打了个眼色。

几年的老友,哪还能不了解他的意思,百里询登时便来了精神,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笛子放在嘴边便吹起来。

笛声嘹亮,杀伐大气,其铿锵惨烈的意味更是立时就盖过了隔壁的缠绵琴声。

在南疆呆了几年,别的没学到,但处在那样的地方,怎么会真的没有一点感触,他这一开始,就连年俊看他的眼光都不同起来。

宁渊满意的朝吹着笛子的少年点点头,神情颇为赞许,百里询一得意,更加卖力起来。

园子里的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声音,方紫菲本想勉力让自己的琴声跟上那笛声的节奏,只可惜那突然拔高的杀伐之感不是尽力就可以的。她看着已经断了的琴弦,眼底慢慢燃气滔天的怒火,为了这一天她半月来未出房门一步,如今居然可笑的失败在莫名其妙出现的笛声里。

但显然,婉阳公主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她听到园子外面的笛声,连眉角都染上了红晕,能让方紫菲的琴声都跟不上的,整个大宁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