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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小姐(8)

作者: 龙门说书人 阅读记录

她早出晚归,有时候阿建开车,从山下载她回来,被阿修看见了。

阿兰和阿建有商有量,一副创业的激情。

阿修头痛了,他身家十几位数,有金山银山,但阿兰视若无睹。

他打算参与,说要帮阿兰注册公司、做账之类。

阿兰说,不用了,她在工业园请个兼职会计,两百块一个月,都会搞定。

阿修被拒绝了,阿建调笑地看着阿修。

最近经济放缓,不经事的草包,不会破产了吧,豪车变皮卡,所以躲到阿兰这吃软饭,一个月一个月地吃,也不害臊。

啊,难为阿兰这个懒鬼,为爱办工厂,倾心养小白脸。

阿兰办一次性竹筷子厂,发财,是不可能的,勤勤俭俭,维持一家人的吃穿,是可以的。

她停了别的小生意,专心卖筷子。

毕竟,阿兰还有一片竹山,原料是现成的,比别家多了一点点成本优势。

李修打电话给会计师和律师,说:“想买一块工业用地。”

他标记了地块在哪。

会计师心里嘀咕,一块荒山野岭里的地,没有升值潜力。

但也因为不值钱,几千平米,可以买着玩。

律师负责起草文件,出面找了地块的老板,谈下了合同。

因为李修给的底价高,对方也乐意出手变现,进城置换成商品房。

会计师问:“老板,地块买了做什么生意吗?”

李修说:“收租。你替我跟租客说一声,眼下经济不好,我这边主动减租50%。”

会计师没见过李修这么做亏本生意的,琢磨半天。

律师见惯世情,心里暗暗猜,李修和租客有什么因缘际会吧。

阿兰捡了租金上的便宜,天黑锁了小工厂。

李修开皮卡车来接她,看见她提着一只活鸭子,阿兰兴奋地走过来,说:“阿修!我赶上工业园减租了,咱们今晚改善伙食,吃白切鸭。”

这是阿兰第一次叫他昵称。

李修探过身,打开车门,说:“那真是好消息。”

阿兰上了车,鸭子在她脚下扑腾。

夜色朦胧,山道静谧,阿兰说了一些办小工厂的事,如何请乡下的工人,登门拜访请,做足礼数,对方才肯来。

李修认真听她讲这些类似烹小鲜的事。

阿建已经回城郊去了,作为临时的工厂包工头,收钱办事,情面归情面,账目归账目。

这一点,阿修很满意。

阿修说:“今天,上山采蘑菇的八十岁老婆婆,专程来院子里找我,牵着我的手,让我抖擞一点,好好上班,不要在家里躺着,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破产了也可以东山再起。”

阿兰看着阿修,柔声细语,问:“你觉得,她说得对不对?”

李修说:“听着,挺有道理。”

阿兰说:“山里饿不着人,你宽心好了,有空就看闲书,先玩着。”

李修嗯了一声。

阿兰说:“一次性筷子还是有销路的,听说有一些外贸单,我打算多找几个同行问问,看看能不能分一点订单给我做。”

李修忽然问:“你的父母在哪?”

阿兰半天收神,答:“亲缘不能强求。”

车子到家了,阿兰杀鸭子去了,鸭毛也要存着,存在簸箕里,卖鸭绒。

阿修不能相信,这个地球上,原来还有这样的生存模式。

阿兰忙忙碌碌,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筷子小作坊,慢慢上了正轨,夏天也到了。

阿修和她并排躺在院子里的一对竹摇椅上,晃晃悠悠看月亮。

他说:“最近,我在思考人的活法。”

阿兰拿着一杯刨冰西瓜汁,说:“我很满意自己的活法。”

阿修微微一笑,阿兰吃竹子里的高蛋白虫子也会开心。

但阿修不一样,他见惯了世面,很难讨好,也很难满足。

不懂周全、心地粗糙的人,尤其不能入他的眼。

他说:“我应该去东南亚找一份工,听说很高薪。”

阿兰说:“你别信那些,有的是劳务欺诈,中间人骗介绍费的,你真要打工,不如去沿海城市。”

阿修叹气,说:“我只会当高管。”

阿兰停顿片刻,说:“那你帮我管厂吧,虽然只有几个工人,但也是一个厂。你可以独当一面,不用被人指手画脚。”

阿修说:“那你呢?”

阿兰说:“我继续卖米粉、卖笋干、卖花生、卖柴禾、卖绿植……”

阿修听笑了,他喝一口刨冰西瓜汁。

如果阿兰专门办一个厂,是为了解决他的就业……

这样想问题,有点自作多情。

但阿修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像一朵蔷薇被一只猛虎深嗅喜爱那样的好,且十分荡漾。

*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个让自己开心的文,再让别人开心,也许这样才有感染力吧。

第08章

李修,白天装模作样地去筷子厂上班了。

他无形中出卖了色相,和批发市场的老板娘们视频,推销筷子,拿订单。

老板娘们觉得阿修三十几岁,韵味刚刚好,什么家长里短的烦恼,都找他倾诉一番,还问他什么时候进城,一起吃饭?

阿修在筷子厂的小办公室,有一个闹钟,大约和每个女客户谈天十五分钟,他就找个理由,比如检修机器之类,委婉结束。

筷子厂的订单排满之后,阿兰并不知道阿修牺牲了那么多。

傍晚,阿修从山下回来,看见阿兰在草坡上,轻抖着蔑席,收晾晒花生。

花生几块钱一斤,耗费的人工倒不少。

山民真是善于忍耐的群体,只要不挨饿,就绝不反抗。

李修坐在草坡上,慢慢躺下去,看落日晕染的霞光,淡然掠过青山。

风吹动紫色的马鞭草,蓝斑的燕尾蝶,轻轻飞过。

往常的黄昏,会让他轻微的沉郁,但现在的黄昏,有点怡然的意味。

李修闭上眼,直到阿兰干完活,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停在他身边。

她问:“你吃生花生吗?”

李修睁开眼,坐起来,看着她,说:“吃呀。”

阿兰递了一把花生过来,他伸手接了过来,盘着腿,慢慢剥花生壳,像猴儿一样嚼着。

阿兰也剥花生,用一个竹节筒装着,回头炖瘦肉,益气补血。

他说:“我开车回来,发现山里好多鬼屋。”

阿兰说:“不是鬼屋,是搬下山的村民的老屋。”

他心血来潮,说:“兰兰,我给你讲一个聊斋,你喜欢聊斋吗?”

阿兰调侃:“修修,你想讲就讲吧。”

他笑了,说:“从前,有一个兰花精,她很会弹琴,很会下棋,很爱看书,她喜欢住在深山幽谷,不喜欢下山,但有一天,她跑到山下,开了一个小作坊,养活她不成器的知己。”

阿兰扑哧笑了,拿着一竹筒花生粒,摇了摇,说:“你说什么知己,我想起一句歌。”

他问:“什么歌?”

她说:“可我最爱是天然,风流人儿如今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