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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小姐(18)

作者: 龙门说书人 阅读记录

阿兰说:“你只是手酸吗?一路踩油门刹车,脚不会抽搐了吧?要我帮你捶几下吗?”

李修笑了,说:“那就不用了,脚还是好的。”

阿兰给他找了一根吸管,扎进蜂蜜柚子茶里,递到他嘴边。

他吸了几口,三明治塞到嘴边,他又咬了几口。

阿兰放好吃的喝的,在小桌上,说:“你活过来一点没有?剩下自己吃吧?”

阿修懒散嗯了一声,说:“半山经过的那户人家,在竹林里养牛,用空心砖搭矮草棚,做饭,睡觉,养羊,养鸡,一溜几个隔间延伸过去,像原始人一样,我要是生在这种家庭,是不是字都不用认了?阿兰还喜欢我吗?”

阿兰说:“看情况吧,你贴钱护林,我可能就不管你识不识字了。”

阿修说:“没钱呢?”

阿兰说:“没钱也分情况吧,在筷子厂替我打工,在家里帮我做饭,我也就不管你有没有钱了。”

李修说:“猪八戒也是这么娶到高老庄的媳妇的。”

阿兰笑了,她在这一大片山林是个山大王,所以尽情地笑够了。

阿修知道她野性了,自在了,他伸手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他怀里。

阿兰低头靠着他的肩膀,竹摇椅晃晃悠悠,李修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身子,说:“兰兰有没有沉迷我的温柔乡?”

她说:“你是杀伐决断的战神,不是温柔乡。”

李修说:“兵家也谈心的。”

她说:“嗯,也只是为了博取更大的胜算。”

阿修轻轻抚摸阿兰的头发,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她当然是懂他的,心言心语,来日方长,此刻不如静静躺着,消磨半天。

*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不太懂,紫禁城以养心殿为中枢,现在懂了,心养清明了,神思锋利得很。

虽然我像蛇蜕皮一样,脑袋辛苦了三年。

不过王阳明、张居正三十出头也经历过,咱还不如他们,幽谷养三年也正常。

第17章

茶坡村人口不多,主力搬迁到水库外的国道新村,副村长还是要选的。

阿兰是土生土长的本村大学生,创办了筷子厂,算致富带头人,年轻有公益心,为留守儿童募捐书屋,抚恤丧葬费不足的家庭。

茶坡村村民投票,阿兰当选了副村长。

阿修万万没想到,他成了村干部家属,大清早照镜子,想着以后得穿戴正式一点。

阿兰也没想到。

世事随心而为,会有定数。

李修打电话给父母,宣布了这个消息。

阿修妈妈说:“我没说错,咱家是高攀。言兰这么年轻,就是副村长了。以后考个体制内正式岗位,等到了五六十岁,难说要做到高级干部。”

阿修爸爸则说:“以后言兰有什么招商引资的任务,我做长辈的,会帮她一把的,让她大胆放手去拼搏。”

李修听愣了。

他二十来岁创业,父母让他自己去找银行贷款,找私人投资,找私募基金,各方游说到多少算多少,不要指望家里兜底,更别想着是玩票,就轻视九死一生的商界……

阿兰从山下开完会,骑摩托车回来,在草坡整理塌掉的蔬菜棚,重新固定竹子,绑铁丝,上薄膜,打算开春种一点鲜嫩的茼蒿、芫荽、葱姜、小油菜……

阿修踱步过来,问:“兰兰副村长,你分管什么组织工作呢?”

阿兰说:“宣传、教育、环保、文艺、关照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阿修说:“怎么这么多工作呢?”

阿兰说:“没多少,茶坡村才几千人口,只是名目多了一点。”

阿修问:“什么是环保?”

阿兰说:“收卫生费,河道清理,生活垃圾处理,养着镇上环卫车,找山头埋垃圾。”

阿修说:“这么粗暴吗?”

阿兰说:“建垃圾焚烧厂的话,大城市几百万几千万人口才行,小镇几万人口,转不动这种厂子。”

阿修哦了一声。

阿兰说:“我要是成立一个茶坡村敬老基金,给空巢老人办小食堂,一个教育基金奖励学生,以及一个百年古建筑保护基金,拨款修老房子,顺便做一个茶坡村自媒体,给年轻人发公告搞宣传,你要不要捐钱?你的朋友们也很宽裕吧,他们是不是很爱做慈善?”

李修嗯了一声,他的朋友们想将阿兰比下去,反而被阿兰惦记上了。

晚上,阿兰给阿修做了羊肉面吃,烤小羊排,拌了蔬菜沙拉,还热了米酒。

她撑着头,看着阿修这只小肥羊吃饭,先喂饱他,再从他的圈子拿钱,这样比较有礼数。

阿修感觉到阿兰的灼热目光,自然觉得阿兰是爱他的人,并不发觉阿兰是爱他的钱要多一点点。

饭后,阿兰看的书,从《潇湘水云》的琴谱,变成了《六韬》。

南宋时,元兵南侵,琴师郭沔常在潇、湘二水合流处游航,每当远望大禹的葬地九嶷山,为云雾所蔽,便激起他对山河残缺、时势飘零的无限感慨,因此作了琴曲《潇湘水云》,流传至今。

阿兰忽然开悟,与其潇湘水云,不如六韬天下。

春雨绵绵,水滴瓦檐,兰花簇簇。

此家是数百年的书香门第,牌匾无数,明经文魁,雕梁画栋。

当中一进庭院,改成了儿童书室。

言兰坐在书室抚琴,右手滚拂,左手抹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层叠叠的流水之音,浑朴细腻,沉静有神。

一周前,李修说:“让朋友们慷慨解囊,要有一场演奏会。”

言兰于是定在书室办一小时的演奏会,曲目六首,写在一张单子,为基金筹款。

今日是演奏日,她穿素色旗袍,坐下练琴许久,听众只有李修。

李修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闲闲说:“我那帮心肝不好的损友,古琴独奏这种好事,我没通知他们。兰兰的演出结束后,他们的那一份捐款,我一起转账。”

他在一角雨帘之外,坐在偏厅位置,离阿兰大约三五米,吃了半天枣泥糕,喝着茶。

演奏会前前后后,他一直陪着,琴桌是他搬下车的,阿兰是他运过来的,单子也是他写的。

他自称,为了一个人听独奏会,给她编了个清雅局。

梅瓶插的是今春的一枝粉茶花,铜炉焚的是雪松。

言兰将琴曲单子折好了,压在香炉下,说:“那么,曲目作废。”

李修说:“没关系,饱满的一小时演奏时间,不糊弄就行。”

言兰折了瓶里的茶花,扔到李修怀里。

他嗅了嗅花朵。

只有阿修一个听众,演奏会依然准时开场,阿兰挑弦,弹了第一首,《半山听雨》。

阿兰风致楚楚,阿修想起初春有一种很紫艳的花树,风雨一吹,满地堆积,他踩过这样的落花,从青山蜿蜒上去,俯瞰一泓湛绿的湖水,那已经是很年轻的时候,二十五六岁,他愿意停留在那样的迷惘里,借此成为聂鲁达那样的诗人,可惜天分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