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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美人只想安静续命(7)

这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高楼上有红袖招摇,路旁赌坊的小二四处吆喝拉人,劣质香粉气和油腻的酒肉味道混在一起,冲入鼻中,令人不适。

小路上的积雪没有清扫,被无数人踩踏之后就变成无比肮脏的泥水,溅在马车车轮四周,把那橡木车轮都染得乌脏无比。

终于,马车在一家窄小的门店前停了下来。

那门店前挂着的酒旗上写着“胡二食肆”几个字,缺了角,随风猎猎舞动。

门店上挂着一幅门帘,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此刻,影卫掀开车帘,又压低嗓音对殷君衡道:“殿下,正是此处。”

殷君衡面沉如水,静静凝视了那门帘半晌,道:“进。”

影卫应声跳下马车,而就在他跳下马车的时候,四面八方忽然就闪出十多条跟他一样的黑影,齐刷刷出现在了那小店门前,把门店直接围了起来。

周遭不少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吓了一跳,都绕远了。

为首的影卫掀帘而入。

里面传来一阵惊恐的叫骂声。

殷君衡坐在车内,此时的表情只是沉沉的,冷冽如冰,并未有什么变化。

直到他听到一个高傲醉熏中带着几分慌乱的嗓音急切喊叫道:“我是七皇子殷君荣,我哥哥可是太子!你们这群狗影卫怎么敢随便抓我?!你们有什么证据我偷藏了长生散?!”

这个嗓音一喊出来,围观路人皆惊,不由得纷纷驻足。

殷君衡面上的平静就在这嗓音喊出来的那一瞬间骤然撕裂。

万丈冰面纵裂开来,露出冰海深沉,波涛万丈,罅隙间有雷电闪过,锐利惊人。

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舒贵妃的一个局。

逼他站队,逼他保殷君荣的一个局。

长生散为禁药,服食者即便是再普通的凡人也可以修行,但这药里藏了魔种,会随着修行逐渐侵染服食者的内心。

把服食者彻底变成魔族的走狗。

但世人贪婪长生散带来的力量,仍是会偷偷服食。

为了巩固夏国社稷,也为了历练自身,殷君衡亲自领了捣毁售卖长生散窝点的皇命,还堵上了太子之位。

可现在,好似要栽在亲弟弟手里了。

一旦保了殷君荣,他便彻底上了舒贵妃的船;可若是不保殷君荣,太子之位便也不保……

殷君衡的手指不自觉扣在了扶手上,手背青筋暴起。

可这迟疑却也只停留了很短暂的片刻,殷君衡薄唇边便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他道:“把人都带出来。”

清冷的嗓音平静从马车内传出,周围肃静。

不多时,影卫们拖着一群穿着鲜亮的公子哥出来,按在了泥泞的地上,那些公子哥尚在挣扎。

其中便有穿着一身紫金色织锦长袍的殷君荣,头上白玉冠斜斜戴着,模样煞是风流貌美,只不过眼圈青黑,皮肤浮肿,气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殷君荣本来还犹自嘴硬大喊大叫,但等他出来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后却瞬间噎住,噤若寒蝉。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哥哥是个疯子!说不定真的会杀他!

殷君荣怕了,他开始挣扎着往后缩,却被影卫有力的手臂狠狠压住,抬不起头,乌发全都按在泥泞的水中,狼狈不堪。

“殿下,人都在这了。”影卫恭谨地朝着马车的方向禀告。

短暂的静默后,风停了一瞬。

车帘被掀起。

一个身着玄金蟒袍的颀长身影踏下马车,闲庭信步般踏过雪水,一步步走到了这群跪着的,瑟瑟发抖的公子哥面前。

殷君衡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眸中情绪淡漠,如视草芥。

接着,他问:“卖长生散的店主是谁?”

公子哥们对视一眼,颤巍巍指了一个人。

殷君衡走上前来,忽然抬臂,“唰”地一声拔出一旁影卫腰间的佩刀!

一道雪亮银光闪过,无数滚烫鲜血飞溅而起,洒在了四周的地上,泥墙上,和周围公子哥们的脸上!

时间静止。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眸子还圆睁着,里面尽是难以置信。

风轻轻吹起车帘,沈明玉在马车中恰好完整地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

他脑海中的系统尖叫:“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也就在同时,那些公子哥也都吓得屁滚尿流,爆发出一阵阵惊惶的呜咽声。

殷君衡掌中长刀刀尖点地,雪亮刀锋上淅淅沥沥滑下血水,落在地面汇聚成小小一滩。

刀锋映出他溅染了数滴鲜血的俊美面孔,宛如修罗。

他忽然问:“按我大夏律例,私自向百姓售卖长生散者,该当何罪?”

无人回应,只有影卫拱手道:“杀无赦。”

他又漠然问:“按我大夏律例,明知长生散为禁药还要服食者,又该当何罪?”

公子哥们疯狂发抖,开始哽咽,磕头,求情。

为首的影卫沉着答道:“关押三日,不给水米,领五十天刑鞭,游街。”

殷君衡:“带下去吧。”

影卫应是,纷纷行动。

公子哥们如梦初醒,一边哆嗦一边反而朝着殷君衡赔笑,只有殷君荣,缩在人群最后,咬紧牙关,即便是被影卫踢踹着押走也始终不敢出一声。

而殷君衡也始终未曾看他这个弟弟一眼。

·

当殷君衡掀开车帘俯身进来马车中时,血腥味和那带着一丝冷戾的杀意扑面而来。

尤其是当他抬起脸露出那张溅了血的俊美面庞,一双毫无情绪的狭长凤眸冷光凌冽,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系统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恨不得立刻就要沈明玉跑路。

这疯批简直也太疯批了!

虽然说按律例那店主是该杀,但当街杀人算个什么事啊?

可系统没发觉,沈明玉此刻看向殷君衡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柔和。

周遭所有人都被殷君衡那股杀意给胁迫着,瑟瑟发抖,害怕。

只有沈明玉却仿佛凛冽寒风中的一座安静的小木屋。

打开,便能彻底隔绝风雪,是温暖如春。

殷君衡自然也觉察到了这微妙的一点,他剑眉轻轻一挑,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同殷君衡对视片刻,一双温柔的秋水眼忽然静静垂下。

殷君衡微哂:“怕了?”

嗓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嘲讽。

沈明玉没有回答,只是长睫翕动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静静递了过来。

马车中的气氛在这一瞬,诡异地凝滞了一下。

因为沈明玉那修长如玉的手中正握着一方雪白的素帕。

殷君衡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沈明玉。

身上的杀意却已经悄然褪去了许多。

直到,沈明玉轻声开口,询问:“殿下,要擦擦脸么?”

殷君衡眉心不自觉跳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凝视着沈明玉那温柔安静的面容,忽然挑眉道:“这不该是太子妃分内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