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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令]无边光景(184)+番外

作者: 朱珠Pearl 阅读记录

蓝启仁向来挺直的背脊,像骤然失去了什么支撑,再也没了那股子傲气,一步一步,走到床前,蹲了下来。

“我这辈子所有的欢愉,都葬在了寒潭洞里。”他心里疼得很,但当着蓝熹微的面,怕刺激到她,都不敢流露半分。

“对不起,孩子,我知道很多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翻篇的,可真的…对不起,没有给你和她一个交代。”

“这么多年,我有悔。”

外头白日灿烂,风和日丽的景致,屋内光影错落,蓝熹微抬眼望向蓝启仁的眼睛,眼尾的细纹,鬓角的银丝。

年岁的痕迹,在这一瞬分外的明显。

看着看着,星眸里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掉出来,砸到月白中衣的衣袖上晕成了浅蓝色,砸得蓝启仁慌了手脚,胡乱地擦着蓝熹微脸上的泪。

“既有悔,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那么多年?既知道我是谁,又为什么现在才来心疼我?”

蓝熹微泪眼朦胧地想,如果娘亲再坚持熬一段时间,熬到蓝启仁来,他们是不是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至少,不会无望而决绝的离开这世间。

“对不起孩子,你才醒过来,快别哭了好不好?”蓝启仁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嗫嚅道,“别哭了好不好?”

这是蓝熹微第一次见到蓝启仁这般模样,丢掉了平日里的威严与淡然,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极不自信地在祈求着什么。

“别哭了,我这就和长老出去......”说罢,蓝启仁刚准备站起来,被人一把拽住了手。

“带我去看看娘亲。”蓝熹微也不知自己如何能笃定蓝启仁会答应她,可她需要见一面有关沈望舒的事物。

“好不好...爹爹?”

也需要一个原谅蓝启仁的理由。

......

深秋的日光笼罩着青翠葱绿的山岱,丛丛玉兰扫过绣有卷云纹饰的衣裾袍摆,馥郁清香夹杂着中草药味,好生安谧恬静。

蓝熹微跟在蓝启仁后面,走得慢,也走得恍然。

她自诩对云深不知处的后山十分熟悉,竟也不知寒潭洞的后方有这样一片玉兰树林,更不知,绕过玉兰树林会看见什么。

“我找到你们的时候已经太晚,她浑身冷得几乎要结冰。”

蓝启仁望着落满了玉兰花瓣的无字坟碑上,自顾自地轻声道:“我别无它法,只能依照她绝笔信中所言,将她葬在玉兰花开得最繁盛之处。”

蓝熹微垂下眼,静了片刻,道:“为何...无字?”

“无字......”蓝启仁伸手触了触光滑的碑面,轻轻摇了摇头,“无字,方能无牵无挂,便是无牵挂,我才不会被困在这里啊。”

沈望舒这三个字,一旦刻于碑上,他就再也走不出这片玉兰林了。

他舍不得,也放不下。

懂得情爱是何、真切爱过的人,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简简单单的字句拼在一起说出来,心酸得不能再心酸了。

蓝熹微只觉得将将平复下来的情绪,好似又在崩溃的边缘,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想到了什么:“您是看过娘亲绝笔信的?”

蓝启仁颔首,不明所以地反问:“怎么了?”

“我是在不夜天的密室里看到娘亲的信,她是还写了一封一样的吗?”

隐约觉察出了事有蹊跷,蓝启仁正色解释道:“年少时温若寒救过她的命,交情也算深,是以她的绝笔信也写了一封给温若寒,你看到的或许是......不对。”

“确实不对。”蓝熹微颦起黛眉,眸光微闪,“我看到的那封应当是娘亲写于您的那封。”

“那封信我一直放在书房,整个蓝氏知道这封信的人,没有几个。”

“但若是有人先看了温若寒的那封,再暗中命人偷了您的这封与那副画像出来,弄两份一模一样的,然后给闯入不夜天密室的我看,我不识娘亲的字迹,他甚至都不用考虑字迹对不对得上。”

电光火石间,蓝熹微顿时明白了,那人当年设下这个局的手段。

能在不夜天发现温若寒那封信的人很多,可能紧跟着在蓝氏发现蓝启仁这封信与画像的人,

需要有很强的记忆力,几乎是要过目不忘。

只有一个人。

一个和温若寒、蓝曦臣,和两家之主都来往密切的,可以擅自进出云深不知处的人。

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不夜天密室的咄咄逼人,穷奇道截杀与不夜天誓师大会的那一声笛音,金麟台上的密信,秦愫猝不及防地自尽,芳菲殿密室中消失的聂明玦头颅。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突然就可以串得起说得通了。

金光瑶。

想到这个名字,广袖中的玉手攥成了拳头。

“忘机与大哥在哪?”

“忘机与魏...与他下山有几日了,曦臣去金麟台议事了。”蓝启仁瞧她在听完后半句话,神色霎时变了,不解道,“有何不妥?”

岂止是不妥!

金光瑶在这种时候请蓝曦臣去金麟台,能安什么好心?

“大哥何时去的?”

“两日前。”

已经到金麟台了。

蓝熹微倏地闭了闭眼。

好在还没有坏消息。

金光瑶灵力修为虽然都不及蓝曦臣,可他那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往往杀人于无形,蓝忘机怎么会不拦着......

猛地睁眼,蓝熹微问道:“忘机他们去哪儿了?”

闻言,蓝启仁不自然地别开头,轻嗤了一声:“他跟你这个妹妹一样,跟着魏婴一声不响地下了山,也没说去哪了。”

“......我没跟他走啊。”眼观鼻鼻观心,蓝熹微飞快睨了蓝启仁一眼,话锋一转,“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有人设下的圈套。”

“您可能不信,十六年前,不论是穷奇道截杀,还是不夜天誓师大会上,都是有人暗中用一段很奇怪的旋律,纂改了魏婴陈情的指令,温宁才会失控动手。”

“而且,我现在越来越能肯定那人是谁。”

说完这番话,蓝熹微侧眼望去,恰好撞上蓝启仁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禁一愣。

想了想,她又耐心地解释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

“你还是很喜欢他?”

蓝熹微怔住,接着弯了弯唇角,语气有些无奈:“您懂的,有时候一辈子注定只会对一人动心,无论是什么年纪,什么时刻,都只为一人,乱了心神。”

“旁人再好,也替代不了。”

她原以为,蓝启仁这句发问已经够让她应接不暇了,没想到——

“那我也信他一回,我蓝启仁的女儿,看上之人,该是赤忱如斯的少年。”

暖意从心尖蔓延至全身。

蓝熹微灿然笑开,左手轻轻一动,银光乍现,许久未曾见的昭阳赫然现于掌心。

她摩挲着泛起凉意的剑柄,俯身将这柄伴了她十几年的软剑放在了坟冢旁,笑着说:“有昭阳陪着娘亲,您不用怕走不出去了。”

“我会陪着您走出去,爹爹。”她转过身,认真地道,“您也帮帮我,我想把阿羡,从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一点一点地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