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摇摇头:“还好,不热。”
卓颜以为叶氏客气,所以没再说什么,她走向三个孩子,给裴炽擦擦汗:“炽儿渴不渴?”
裴炽伸出一根小手指:“一点点。”
壮壮不高兴:“娘,我也热,还渴。”
“那你吃桃子还是喝水?”卓楠星抱着一篮子蜜桃来。
壮壮立刻朝舅舅去,因为跑的太急,把半坐着的弟弟都给撞倒了。
卓颜立刻扶起小儿子,心疼的给小儿子呼呼:“阿缇是不是很疼。”
阿缇摇头。
卓楠星在竹席边坐下,数落大外甥:“你看你毛毛躁躁,又伤着弟弟了。去道歉。”
壮壮转身给弟弟道歉,然后又巴巴凑到卓楠星身边等舅舅削桃。
裴炽眼睛都睁圆了。
卓楠星手上功夫一般,削去不少果仁,卓
颜嘴角抽抽,让白术取来小刀,她将桃子切成小块用签子扎着,众人皆可尝。
叶氏惊了一瞬:“好甜。”果香浓郁。
卓颜笑道:“叶姐姐喜欢就多吃点。山上的杨梅也熟了,叶姐姐也尝尝。”
这边妇孺玩笑尝果,另一边程叙言和裴让在树上摘桃。
程叙言已经摘了三篮,每个桃子粉粉嫩嫩,毫无虫洞。裴让次之,只摘两篮半,所以他脱下外衫,靠在枝干间去够顶上最大最甜的桃子。
程叙言眼皮子一跳:“慎礼,你左边落脚的枝干太细了,支撑不住你。”
裴让置若罔闻,枝头的蜜桃比成□□头还大,坠着的尖尖绯红,是裴让见过最大最饱满的蜜桃。
他努力伸长手,指尖已经碰到了。裴让完全忽略旁边的喊声,脚步移动,他离最大的蜜桃更近一步,“抓到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失重,直直坠落。蜜桃顿时散了一地,裴让只觉得头晕眼花。
程叙言迅速跑来,检查裴让的四肢,“你右胳膊脱臼了。”
程叙言把人扶起来,发现裴让没伤着脑子,麻利给裴让的右胳膊复位。
随着轻微的一声响,裴让的胳膊复位,程叙言道:“能起来走吗?”
裴让:“嗯。”
然而刚起身,裴让一个踉跄差点又倒下。
程叙言叹气,主动在他身边坐下,裴让盯着他看一会儿,最后也跟着坐下。
山下的喧闹声隐隐约约,耳边清风徐徐,他们好像置身红尘又好似远离红尘。
那时在县中,裴让独自跑去庙里住着,他也经常站在石栏处眺望裴家的方向。
时有风声送来县中喧哗。但更多时候,裴让看着落日余晖笼罩整座县城,直至没入夜色里。
程叙言扯了手边野草,编弄着:“你若不贪心,若非要摘那最大的一个桃,便不会从树间坠落,平白受这一遭罪。”
裴让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他仰躺在草地上,眯眼盯着天间白云:“念书时比不得你,为官时比不得你,如今连摘个破桃子也比不得你。程仲惟,你真是要压我一辈子。”
程叙言顿住,手中的蝴蝶草编即将成型,他垂下眼:“没有那种事,没有要压你。”
裴让嗤笑,彻底闭上眼,“我刚才说错了。你压不了我一辈子,且走着瞧。”
蝴蝶草编还剩一个翅膀,程叙言盯着看了半晌,终究扔向远处。他也仰躺在地上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仿若回应。
两人并排躺在一处,周边散落的蜜桃粉嫩,似苍茂草丛间开出的花,却无人观赏。
第182章 税收
盛夏里一日赛一日的热, 阿缇还好,壮壮好动惯了,偏他动一动又大汗淋漓, 热的狠了就委屈的哇哇哭。
程叙言也心疼儿子, 便让卓颜带着孩子去庄子里避暑。如此白术和半夏是要跟着卓颜走的。
时明肉眼可见的失落,程叙言转眼把时明派去庄子里。
时明犹豫:“叙言哥, 您怎么办啊?”
程叙言:“我有阿粟。再不济还有府中长随。”
时明这才跟着去庄子。卓颜他们离开后, 府里一下子空下来。
傍晚高粟先去接程偃,随后再去大理寺接程叙言。
这么一会子功夫, 马车里的冰盆已经化的差不多, 程叙言用手帕擦汗, 叹道:“今岁这夏日不寻常。”
程偃:“是啊。”
父子俩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隐忧。再过大半月正是收割水稻的时节,可夏日里缺水,势必影响水稻产量。
若是秋收后按照往年税收收取, 普通百姓的日子就难熬了。
程偃端起手边茶盏呷了一口, 这茶水他特意晾着,没想到两刻钟过去还是热的。
次日程叙言被天子传召进宫,君臣俩闲聊一会儿,程叙言忽然说起大理寺的一个案子。说是南方某个县辖下的村落发生械斗, 死去不少人, 当地县令偏帮, 气的苦主上京告状。
新帝惊道:“想来是受了莫大冤屈, 不然也不会如此。”
且不说上京之路困难重重,便是入的京, 以平民之身状告一县之主, 需得先受三十大板。这尚且算轻的, 若是放至前朝,民告官赢了也得流放。
程叙言点头:“的确是有冤屈。那村落的地势略高,村里的吃用,庄稼浇灌全仰赖上游水库,可后来那水库不知怎的落在村里的地主手里,地主为敛财将水价翻上十倍有余,村民若不缴足银钱,地主便要堵了水库。那时正逢夏日,地里庄稼巴巴的等着用水……”
新帝沉了脸,“那地主真是心思歹毒之徒。爱卿说村里发生械斗,是愤怒的村民杀了那坏心眼子的地主?”
“圣上猜的不错。”程叙言继续讲述:“巧不巧的是,那地主的女儿是县太爷的小妾,地主死后,小妾便求着县令重罚村里人。大半个村的青壮都没了,于是便有后面村人上京告状之事。”
殿内安静无声,冰盆化去时散出的凉意萦绕四处。
程叙言饮一口茶,叹道:“民以食为天,地主掐住乡民的脖子,便该料到有这一遭。世上来钱的方式千千万,那地主却选最不堪的,最后害人害己。”
新帝深以为然。他也端起茶盏,茶汤澄碧,映出新帝年轻周正的面容,他忽然抬眸看向程叙言:“今岁夏日里,似乎还未降过一场雨。”
程叙言敛目:“圣上观察入微,臣等不如。”
“若是如此,恐怕百姓的庄稼就不得好了。”新帝突然没了胃口,放下茶盏。
程叙言颔首不语。
半刻钟后程叙言离去,新帝行至殿门处,外面的热意喷涌而来,激的他汗水频频。
九天之上的烈日炽热耀盛,周边晕处一层光晕,毫不留情的炙烤大地,新帝四下看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江平德小心道:“圣上,殿门处酷热难耐,您回殿内歇着吧,免得伤着龙体。”
“仲惟在提醒朕呐。”新帝转身往回走,咕哝道:“他倒是一颗心用在百姓身上了。”
世上来钱的方式千千万,何必可着普通乡民薅。断了普通乡民的生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