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哥(11)
“抱歉，等一下。”拦住了对方的话，李劭涵壮了壮胆子，决定自己往下整理思路，“那也就是说，那个‘野狗’，是个上辈子不知道好好做人的人转世的？”
“是。”
“可，它找上我，是要干嘛？”
“你与他，前世有孽缘。”
“什么意思啊……”听得更加悚然起来，李劭涵眉心始终无法舒展开来。
而罗明，则终于在摇了摇头之后，给了对方答案。
“那野狗我认得，它前世……叫项嵘。”
听见那个名字，李劭涵全身猛一个激灵。
他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项嵘二字，好像钉子似的戳进他耳朵里，戳进他头脑里，让他近些日子愈加清晰的记忆上，那半遮半掩的迷雾霎时被劲风吹得掀起了一阵汹涌的波澜。他知道这个名字，他隐约记得这个人的相貌，他觉得记忆里好像有那么一双满是凶相的，磨牙吮血的狼一般的眸子盯着他，要用尖锐的爪子生剥裂他的皮肤，用锋利的獠牙啃食他的骨头。
一阵剧烈的耳鸣，李劭涵又一个颤抖，整个人就缩成了一团。
“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抱着头，声音闷闷的喊出声来，开朗的大男孩头一次怕得像要绝望了一般。
“所以，我不想告诉你。”无奈一声叹息，罗明把怀抱收紧了些，一手轻轻拍着对方紧张颤抖的后背，“你记不起他对你都做过什么，是吧？你就记得你怕他，任他驱使过。”
缩到他怀里的李劭涵表情痛苦点了点头，然后嗫嚅着告诉他，自己只记得与他这个面目凶悍却内心温柔的罗刹之间的细节，那些几乎都是高高兴兴的日子。而十八九岁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却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那轮廓是灰的，里面包裹着的，是黑的，脏的，带着恶臭与血腥气的过往。
“归根结底，我这算是……选择性失忆吗？”一脸颓丧，李劭涵抬头看着罗明，“他对我不好，我就反而把他给忘了是吗？你说过我那会儿是他的……男宠？那，我到后来变成那样，也是他造的孽？所以你才帮我恢复什么六根健全……之躯？”
到此为止，才终于把所有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李劭涵觉得如果说人心可以算是一座城池的话，那么他的城门楼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霹雳削掉了一角。虽然脑子里没有可怕的细节，但记不起来的模糊感反而更加阴森恐怖。恐怖在极短的时间内累积到最大程度，已经不堪重负的他都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是将罗明推倒在床上，然后拉过被子，连自己一起，整个塞到对方胸口去了。
寝室墙上的风扇发出细微的噪声，缩在被子里的李劭涵听不见，他只想听着那男人的心跳声，他觉得那是现在能让他冷静下来的唯一声响。
“我该怎么办。”声音闷闷的，他问。
“目前，除了多加小心，别无他法。”并不想再隐瞒什么，罗明收紧手臂，抱住怀里那一大卷。
“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彻底不能接近我么……”
“我只能保证有我在，他伤不到你。”
“可这不能让他彻底消失对吧。”
“嗯。”
“那该怎么办……”
“……”
“如果他再出现，你能除掉他吗？”
“……我可以试试看。但他跑得很快，我一出现，他就会逃。”
“不能追上去吗？”
“他很擅长隐藏，抓他，可能要消耗很多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到。”
“……阴魂不散！”
“确实如此……不过……”
“……？”
“也许，凡事都是有转机的。”小心把那已经给自己闷出一头汗来的大男孩从被子卷里挖出来，罗明轻轻拢了一把对方有几分凌乱的头发，“你遇上的那个人，应该有用。”
“啊……对，我都忘了。”被那么一说，才恍然惊觉话题的最开始分明是遇到了奇怪的学长这件事，李劭涵揉了揉发胀的脖颈，把脸贴在罗明体温偏低的皮肤上，“他既然那么提醒我了，就算是知道这件事的哈。”
“应该是。你身上没有接触过暴戾之气的痕迹，他并非恶灵的可能性很大。”
“那要不，我去找找他？”
“怎样找？”
“那个……问学生会……登记注册的志愿者都有谁……然后一个一个找？”
“我担心你在这期间有危险。”
“应该还好吧……”
“不好。”罗明直接摇头，“之前你在家中，只有你我，现在置身外界，闲杂人等太多，混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易察觉。”
“喔……”
“……抱歉。”
“啊？”道歉来得突然，李劭涵几乎反应不过来。
“我本以为，你会一直和父母或同学一起，学校里人群密集，相对安全。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否则，那人就不会出现提醒你。”
低沉的声音掠过耳根，一只手就在背后摩挲，刚才怕个没完的李劭涵，此刻竟被哄着一点点平静下来了。再加上怀抱之中的安全感，努力定了定神之后，他总算丢开被子，重新坐起身。
“那，我待会儿就去学生会问那人是谁。他之前倒是说会亲自来找我，可我与其干等着，还不如也去找找他。”感觉自己快成了大义凛然的烈士，李劭涵决定豁出去了，“那个，你跟我一起吗？”
“当然。”也坐起身来，罗明点了点头，继而凑上前，亲了一下对方略显缺乏血色的嘴唇。
亲吻是有几分突然的，却也来得正是时候，李劭涵觉得，所谓被信赖的人接触，会增加勇气这件事，是绝对的真理，至少此时此刻，在他身上，正在实现。
只是，这个亲密接触，才刚刚开始，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门锁转动声打断了。
正在温热气氛中的大男孩吓了一跳，想要推开罗明并示意其隐去人形，那男人却仅仅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
寝室门上的锁，一下子就开了，门也在下一刻被推开，但走进来的几个人，却只是环顾了一下室内，继而在看了看李劭涵这边之后，相互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明明几乎已经视线相对，却好像完全被无视了一样，僵硬在原处的李劭涵，只听见对方在耳根的低语。
“障眼法。他们看到的，是你在睡觉而已，也听不到你说话。”
好一会儿，李劭涵才带着一身冷汗问了句“你确定？”
然后，他不等对方回答，就自己先确定了，因为那几个轻手轻脚的室友，是真的好像没看到他更没听见他声音似的，在各自收拾各自的东西，分享刚刚买回来的薯片，低声聊着路上看到的美女。
“那个……”
“我会附在你身上，和你一起去找那人。”那么说着，罗明却没有真的那么做，就只是收紧了手臂。
李劭涵没有催促，也没有拒绝。
他清楚，这个男人，只想多抱他一会儿而已。
而他，也是真的需要这多一会儿的温柔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