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灵(68)

有些话从来都说不出口。

可是人生苦短。

霍雨浩猛地回吻过去。

于是所有的居高临下，所有的端正优雅，所有的少年老成，所有的风度翩翩都已消失不见，只有密密沉沉更深更重的掠夺，甚至连一丁半点的言语都嫌多余。

一霎间空气中似乎飘起了潮热又粘腻的雾。

秋高气爽，本应正是干燥的时节，哪里来这么厚的一层水汽？

霍雨浩挣扎着抬眼去看帝天，他的眸子沉沉的，像极了山雨来前的最后那瞬平静，却是一言不发。

开始只是拥吻，可是后来事情好像开始变得不那么单纯。霍雨浩忽然觉得心慌，不知何时头上竟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而就连帝天身上的清新草木味儿都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浓烈而危险的侵略性气息。

雄性，魂兽，龙。

黑眼金龙，半神巅峰，魂兽共主。

雄性，魂兽，龙......，对，龙，爬行类，阴冷，喜湿，喜淫。

一串又一串名词连珠炮般从霍雨浩的脑子左端滚到右端，又纷纷炸成一团，于是他只听见一连串嘭嘭嘭的爆破声。

乱云翻月，骤雨喧山，却道晚来风急。

多少寸肠结尽，多少百转千回，这一刻都已不再重要。

迷糊中霍雨浩想，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刚刚竟然会觉得他无辜？无害？扭捏？空灵？大姑娘？无欲无求？大辫子？妩媚？？？

再想得远些，他本来是来这里干啥的来着？

想不起来了.......眼前只有黑暗，无边的黑暗。

***

霍雨浩睁眼看着床幔，片刻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幔子居然是大红色的，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还滚着黑边。不得不说，红、黑、金这三种又沉又艳的颜色撞在一起实在能活生生俗瞎人眼。

但不管这帐幔有多丑多俗，他还是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它看，这样就可以不去想别的有的没的。长到二十岁，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了近似于不敢起床的情绪。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房外隐隐传来几句说话声，低低的听不清楚，随后便是几道轻轻重重的脚步声，前面的那人步子最轻，显然修为高深，若霍雨浩没有如此好的听力，绝发现不了。

虽然感觉到自己上上下下都穿着衣服，并不是裸着的，但他还是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过肩膀。

绣着金牡丹的帐幔被猛地掀起——这人显然缺乏任何照顾人的经验，掀帘子的动作干净又利落，似乎根本不担心会惊醒床上的人。

而之所以说这动作本应轻柔，是因为眼前人正是个女子。

或许称为少女更贴切。女孩的身姿高挑纤瘦，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双明亮的眸子，娇俏又柔美，不说话时似也含了三分情意。

但是霍雨浩看见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竟然是唐舞桐。

唐舞桐怎么会在这里？她知道了些什么？

唐舞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道：

“原来你就是霍雨浩，怎么样，你还记得你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说着，侧身一让，便有两名着青衣的婢女端着水盆和帕子上前，曼声道：

“公子，我们为您洗沐更衣吧。”

霍雨浩下意识瞪大了眼，被子下的手攥得死紧，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喃喃道：

“不必了......，你们先下去。”

唐舞桐狐疑地望他一眼，对那两名婢女微微点头，于是她们便原样端着洗漱品下去了。唐舞桐伸手推了推霍雨浩的被子，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床边坐下：

“想起来了吗？”

霍雨浩自然是摇头，反问：

“这是学院里？你是在郊外发现的我吗？”

唐舞桐道：

“对，是玄老让我来照顾你的，”说到这儿，她秀眉微蹙，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他老人家怎么总想凑合我们俩，上次也只是误会而已。”

她似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上次虽然和霍雨浩闹得很不愉快，但显然她现在已经把这事抛在了脑后。霍雨浩倒是因此对她有了几分好感，此时也苦笑道：

“可能就是因为上次刚好被他看见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对着唐舞桐，他原本有一肚子话想问，比如她到底是不是王冬儿，她是否曾经失忆，家在哪里，父母是谁，和昊天宗有无渊源......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霍雨浩想了想，决定勇敢直面苦难的人生——他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从腰到尾椎骨一路传来阵阵过电般的疼痛，钻心的疼。

他想龇牙咧嘴，但最终还是忍住。

原来不是梦。

其实没什么的，比这更难的更痛的他也都一一捱过来了，只是忽然感觉有些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