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灵(12)

当霍雨浩终于拿到用粉红色A4纸印刷的东南高级中学尖子班保送通知，马上就想冲回家拿给家长看的时候，萧景在下午的数学课无意中说了一句，他周六要去参加一个考试。

临近中考，其实任何一个人说这话都不足为奇。但因为说话的人是萧景，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但萧景没说更多，只有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将嘴咧开到了一个大家熟悉的弧度，大大咧咧地说：“加油啊萧景。”

数学老师五十岁上下，对学生一向很亲善，也很少端着老师的架子。

霍雨浩当时想了一下，他要参加什么考试？但他和萧景不熟，很快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临近中考时，他听说，省排名第一的附属中学奥班放榜了，萧景考上了化学类。

那时霍雨浩就想，他果然注定是会飞的很高的人。

附属中学的奥班是什么概念呢？学校的书记知道这件事以后，直接就放弃了挽留萧景。萧景从而免去了每节课课间被轮番骚扰的困扰。

“嗡。”

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霍雨浩把手机拿起来。

帝天：

“萧景？我知道他。”

终于回了。

霍雨浩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打起字来：

“对啊......他去年就已经拿到了北大降分录取的资格，结果没考好。我一直以为他就去了H大念书呢。”

帝天：

“那怎么又忽然知道他没去H大的？”

霍雨浩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明天就要高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想到他。然后我就去网上搜了一下他的名字，发现他过了今年清华自招的初审，但挂的是另一个高中的名字，不是你们附中。”

帝天没再回复。

霍雨浩想起，萧景曾经放过自己一马。

那是初二的时候，美术老师接连布置了三项作业，这对于不擅动手的霍雨浩来说，实在是晴天霹雳。

他慢慢吞吞地完成了一个，分数不高，80。

直到有一天，他与往常一样提前五分钟来到了美术教室。班里已经坐了十几个同学，很是吵闹。

因为美术老师的电脑连着投影仪，霍雨浩看见萧景被三四个同学簇拥着，在改一个同学的分数。他给那个同学的第四项作业打了个40分。

霍雨浩一看时间，离上课只有两分钟了。他鬼使神差地就也走上讲台，给自己的美术作业多打了一个成绩，95分。那是一项他还没完成的作业。

萧景也正还站在讲台上，跟那三四个同学说着话。他的眼睛亮亮的，瞟了霍雨浩一眼。

上课铃响后三分钟，老师来了，他滚动了一下鼠标滚轴，很快就沉下了脸色。

“谁，动过我电脑上这份成绩表？”

霍雨浩大惊。

一刹间班里的同学都静了下来，低着头。

“谁？没有人，是吗？”

在一片能拧出水似的死一般的寂静中，萧景缓缓站了起来。

老师的声音，似乎奇异地缓和了一下。

“你改了谁的成绩？还有谁动过电脑——不止一个人！”

霍雨浩觉得自己要活活被吓死了。萧景改的是其他人的成绩，属于恶意捉弄，而且他成绩好名气大，怎么都不会被罚到哪里去，但他却是给自己加了成绩，打了高分，情节要严重得多。

萧景沉沉地一个一个报出了先前一同站在讲台上的那四个同学的名字。即使霍雨浩埋着头在假装翻看美术书，都能感觉到他越过了一排桌子，直直望了自己一眼。

霍雨浩咽了一口口水。他觉得萧景停顿的一瞬，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但最终萧景说的是：

“没有了，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捉弄同学。”

那时霍雨浩就想，自己应该是一辈子，都忘不掉萧景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霍雨浩心里咯噔一下，忙把侧面的按钮拨到静音位置，拿上钥匙，蹑手蹑脚地出了寝室门。

“帝天...？忙完了吗？”

“嗯。”

帝天的声音很静，霍雨浩能想象出他在那边揉着眉头缓缓放下报表的样子。

霍雨浩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担心他。他一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你先去睡吧，连着好几天刷夜，对身体不好——有话我们明天见面聊。”

“......”

那边很安静，也不知道帝天是在哪里打的电话。

霍雨浩忽然就感知到，他有点不高兴。

应该是不想挂电话吧。霍雨浩这样想着，就主动延续起微信上未完的话题：

“帝天，你们数学班和化学班交集多吗？你知道萧景复读了吗？哎我真佩服他。他那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能放下身段去复读，去一个陌生城市受这种罪，哎......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