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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剑修不讲武德/藏琢(187)

也正是那一年,他的母亲被召回了御熙国。

十六年未归,突然得此懿旨,母亲与他都以为是远在天边的御熙国国主、他的亲生父亲回心转意了,要接他们回去享受天伦之乐,当夜相拥喜极而泣。

翌日,前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熟悉的卜算子,而是另外一位国师,自称无极子。

无极子以最显赫的华盖车马将他们接回了御熙国的王都,途中给他们讲述了许多的繁文缛节、宫内规矩,师云琢听到头痛,他看许多经书时也不曾感觉到头痛,无极子旁敲侧击的说他散漫。

御熙国的人给他的母亲穿上了前所未有的华美衣裙,母亲手足无措,又这么被人送到了御熙国国主的手中,国主尊贵无边,却虔诚温柔的牵起了她的手,眼神堪称深情款款,他的母亲深感动容,当场便落了泪。

这位国主虽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但在他看来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陌生人,他心里不安,却也不得不暂时与母亲分离,有许多陌生的人将他推搡着去往别的宫宇,告诉他他是这里的四皇子,他可以拥有许多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

那一夜,枕衾柔软,香炉焚烧,他却没有睡好,轩窗外人影瞳瞳,步履嘈杂,所有人都仿佛在准备着什么无比盛大的宴会。

但这场宴会没有人叫他。

那些喧嚣又渐行渐远。

他辗转反侧了不知几许,待到旭日东升,他爬起来,摸索着走出了宫殿的门。

王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毫无头绪的在拱门与拱门之间穿梭,两旁时不时遇到的人都不像是人,更像是漂浮而过的鬼影,没有人搭理他,没有人要引他前行的意思,他就像是走在一片迷宫之中,永远也找不到出口,走不到头。

他终于倦了,再也不想顾及那些所谓“规矩礼教”,脱了沉重又镶嵌满珠翠的外袍,一跃而上城墙。

这次他站在高处,得以纵观大半王城,然而率先入目的却是一根桅杆,一根高耸入云的桅杆。

桅杆之上,悬着他母亲的头颅,被装点的极为精致,像一个宝器一样的头颅。

......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高处坠下的,似乎是头先落了地,跌的狠极,记忆都变得极为模糊,他甚至不记得卜算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他仿佛是被连夜送出了御熙国,送往了遥远的招摇山。

而后,他拜入了主修逍遥道的箫下隐居,成为了苏九重的徒弟。

恍惚间他听见卜算子对苏九重说了许多的嘱托之词,说他需要平心静气,需要人引导,切莫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容易走火入魔,又说修行才是首要的,唯有修成大道,才能保自身岁岁安康。

苏九重一一应了。

这些话七八成都被他听进去了,他呆了呆,感觉颅脑里似有千刀万剐,他强迫自己沉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一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深埋遗忘。

而后,他不再问世间事,一心修道。

御熙国国主会定期向他递来书信,字里行间提及他的修行皆是国主恩赐,作为回报,他需要帮御熙国平息灾劫。

他一一照做,不欲反抗。

他麻木不仁的活在宝相庄严的躯壳里,不去揭穿不去面对,旁人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时光荏苒,相安无事的一晃多年,他成为了苏九重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十八岁的洞虚,御熙国的四皇子,文韬武略,俊美无双,何等天赋奇才,众人将他当神一样供奉,处处皆是溢美之词,仿佛他真的就是那样完美无瑕之人。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里像是被虫蚀空了,恨和悲哀在土里发酵,糟透了。

可他害怕别人说他冷酷无情,悖逆伦常,说他忘本,手染杀孽,自此多年修为停滞,修真之途毁于一旦。

因此,他依旧对御熙国食人一事做眼盲不见,而会在深夜时暗暗恨自己懦弱,捶打自己的头颅,他帮御熙国做的越多,对自己的厌恶憎恨就越深刻,常常恨到泣血的地步,可他就是不敢打破这一切——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御熙国被灭国了。

灭国了,整个王都,还有那个国主,统统都不在了!

天哪!

他的灵魂被照亮!

这个消息无疑令他心中狂喜,难以遏制,心道怎会有人替他行这酣畅淋漓之事!

多年来他想做而不敢做,终于有人替他完成了心愿,宛若赐予他重生,给了他光明,让他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夜夜被噩梦缠绕!

究竟是谁......是谁做了这样的事!

那个人必定是他高山流水的知音,是他的恩主,世上恐怕再难有第二个!

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找到这个人,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交给那个人!为那个人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