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自己的亲事,程瑞泽表情更淡:“您安排就好。”
他一个独眼人,不知黄了多少亲事,生生拖到现在才要娶隔壁村张屠户家的女儿,又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太太,外面来了一辆马车,可华丽呢。赶车的小哥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找您——”
小丫鬟话还未说完,程芳英已经旋风般跑了出去,站在大门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她狐疑打量着那辆马车。
在她眼里,马车当然没有小丫鬟口中那么华丽,放在京城只是不寒酸罢了,莫非是娘家来了人?
不应该啊,瑞泽的亲事,她还没有派人去送信呢。
赶车的小哥见出来一位中年妇人,便转头对着帘子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从马车里跳下一个伶俐的小丫鬟。
小丫鬟转身伸手,扶着一位年轻妇人款款下了马车。
程芳英上前几步,先是有些疑惑,待看清年轻妇人面容,顿时瞪大了眼,惊诧道:“你,你不是——”
这从马车下来的年轻妇人分明就是程微的贴身丫鬟画眉!
画眉冲程芳英一笑:“程太太,不知还记得我么?”
程芳英心头一震,忙迎过去:“原来是画眉姑娘,快进屋再说!”
这可是太子妃的贴身丫鬟,来到她这里,定然非同寻常。
画眉却站着不动,笑盈盈道:“程太太不该叫我姑娘了,我上个月已经嫁了人。”
跟在画眉身旁的小丫鬟插嘴道:“我们太太嫁的是国子监的先生。”
画眉警告般瞪那小丫鬟一眼,冲程芳英笑道:“程太太勿怪,小丫鬟嘴碎。”
程芳英听着,心头五味陈杂。
想她那位三侄女程微,如这小丫鬟一般年纪时是何等粗鄙丑笨,谁知数年后就一飞冲天成了太子妃,她身边的人跟着鸡犬升天。
再看她的子女,儿子拖到现在才将就着成亲,女儿至今低不成高不就,竟不如人家一个丫鬟嫁得好了。
国子监,那是何等清贵的地方!
程芳英越想越不是滋味,可所有的不甘只能压在心里,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是恭喜了,先进屋喝杯茶再说。”
“不了。”画眉笑着拒绝,从衣袖中摸出一物塞进程芳英手中,低声道,“这是太子妃让我交给瑞泽公子的。”
“这是——”程芳英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白瓷小瓶有些疑惑。
“太子妃说,让瑞泽公子用这瓷瓶里的符水洗一下眼睛。”
程芳英心头一震,死死盯着画眉。
画眉冲她一笑,转身向马车走去,待程芳英反应过来,马车已经缓缓离去,只听到车轴发出的吱吱声。
“等等——”程芳英抬脚欲追,追出去数丈又停下来。
小丫鬟在旁边问:“太太,要叫人去追吗?”
“不必了。”程芳英摇摇头,捏紧了手中瓷瓶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陈瑞泽拿着程芳英递过来的瓷瓶同样很吃惊:“您是说,这是微表妹派人来送给我的?”
“是呢,我真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会送这个给你。”
旁边的陈灵芸已是面露喜色:“娘,您还不明白吗,这是符水呀,能治好大哥眼睛的符水!”
“真的?那丫头一直讨厌我,该不是见你大哥要成亲,故意害他吧?”
突如其来的巨大希望让程芳英反而不敢相信,只从最坏处想。
陈瑞泽已经大步往屋里走去。
“娘,人家如今是什么身份,犯得着和大哥过不去吗?”陈灵芸翻了个白眼,抬脚追了进去。
留下程芳英一人呆呆立在院子里,双眼死盯着屋门口,却一直没有勇气进去。
一刻钟后,程瑞泽大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灿烂笑容。
跟在一旁的陈灵芸又哭又笑:“娘,大哥好了,大哥眼睛好了!”
程芳英扑过去,捧着儿子的脸仔细端详,不由泪流满面:“太好了,太好了,真是上天保佑!”
“娘,什么上天保佑,明明是微表姐的符水治好了大哥。”
“对,对,是该感谢她的。瑞泽,灵芸,你们说,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陈瑞泽轻轻抚摸着眼角,那只一直干涩的眼睛已经能感觉到湿润了。
“微表妹如今是太子妃,想来什么都不缺的。娘想表示一下,就送些土特产过去吧。”
那些土特产恐怕是送不进宫里去的,不过他的感激之情会永远放在心里。
陈瑞泽眼前晃过一个明媚无双的小姑娘举着他送的草编蝈蝈笑意盈盈的样子,不由微笑起来。
有些人,总是会把别人一点一滴的好记在心里,他是这样,微表妹亦是这样。
他家表妹,是世上最好的表妹呢。
“我这就派人给你外祖家送信去!”程芳英喜气洋洋道。
第539章 番外二 百年一场空
京城东城比不上西城的繁华富贵,热闹却不减,特别是这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大清早就有小贩挑着货物沿街贩卖,那悠扬婉转的吆喝声,比之西城更添了几分烟火气。
东城靠北有个自发形成的市场,五日一集,平日里也有不少周边小贩挑了货物来摆摊,在市场最里头,不知何时多出一位相貌堂堂的卖字先生来,既卖字画,又代人写信。
因他一身气质卓尔不群,字画又出众,不是赶集日时摊子边上也围着不少人,生意还算兴隆。
这一日摊主照例摆好了桌案,笔墨刚刚取出来,就有一块碎银子被人扔在桌上,骨碌碌打着滚一直滚到摊主手边。
摊主抬起头,瞧着四十出头的人了,依然俊朗不凡,对丢银子的主人露出一个笑容:“您是要买字,还是买画?”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瓦亮,用一支黄澄澄的金簪固定着,一看就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要说能有多大背景,以摊主的眼光来看,却是没有的。
若是以前,这种纨绔他看都不看一眼。
“不买字,也不买画。小爷有一幅宝贝画,是从好友那里强借来的,想让先生替我临摹一张。若是画得好,必有重赏。”年轻人指了指桌案上的碎银,“这是定金。”
摊主听了心中一喜。
指定作画可比卖字画赚钱多了,且更能发挥他的能耐。
一想到若能借此让这年轻人入了眼,以后经常有这种生意光顾,摊主就心情高兴起来,笑问道:“这个没问题,不知您的画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年轻人示意下人把画递给摊主,口中道,“这画不方便让人看,偏偏又需要一位字画出众的人来临摹。我寻摸了几日,才找到先生这里来。”
这话听得人心里熨帖,摊主含笑把递过来的那幅画小心翼翼展开,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那画上竟是两男一女,俱是一丝不挂,正摆出不堪入目的动作,连那私密处都纤毫毕现。
画卷像是烫手山芋般被扔到了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