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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惊掠琵琶声(21)

作者: 高台树色 阅读记录

孟新堂的眼睛很有魅力,不是他虚夸,而是很多时候,他都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一种沉静的人生。他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好像你的一切他都能包容,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能接受。

但刚才镜中的那个眼神,他更加没见过,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

“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男人吧?”

要说这人什么都没想,他不可能信。

窗外的雨没停,雨声涮着黑夜,显得这夜没那么静,没那么空。

孟新堂沉默。

沈识檐便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更像是明知故问,更像是问给自己听。

“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后来的孟新堂想,若是他和沈识檐都再年轻一些、不管不顾一些,亦或是,他自己若是没那么多顾虑,在沈识檐这个问题抛出来之后,他一定会说一句,“我喜欢你。”如果这样的话,那一夜大概便不仅仅是个他们独处的雨夜,而是干柴烈火烧不尽,衾影不问醒梦时。

可偏偏,他们都在相遇之前,已经见过了那么多世事,学了那么多克制与取舍,有了各自想要到达的远方。

“如果一生能找到一个爱人,已经很不容易,我不觉得一定要用‘男女’去限定爱情。”

沈识檐拎着衣服的手晃了两下,一咧嘴,笑了,他拖着长音说:“啊,这样。”

都是有分寸的人,一点猜测,万不可挑明。

已经是凌晨三点,却谁都没提睡。

孟新堂烧了水,灌好暖水袋回来,看到沈识檐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划着手机。

他过去,没容得沈识檐接过暖水袋,直接将裹着层薄毛巾的暖水袋敷在了他的肩头。沈识檐似是打了个愣,才抬头看向他。

“刚才忘了告诉你,你手机响来着,我看你睡得熟,没叫你。”孟新堂低着头,很认真地帮沈识檐热敷。水温不低,他不敢一直停在一个地方,就一起一落,防着烫到他。

“嗯,”沈识檐说,“我看到了。”

想起那条短信的内容,孟新堂突然有些想知道,以沈识檐的性格,会如何回复那位前男友。

“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机拿给你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那条消息。”孟新堂觉得,窥探隐私,即使是无意,也该道个歉,“抱歉。”

沈识檐停下手中的动作,很认真地看着孟新堂。第一次,有人因为无意看了自己的手机,跟自己道歉。

“看着我干吗?”孟新堂问。

沈识檐懒懒散散地笑了出来,睨着他道:“我在想,你的原则性到底有多强,你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到底有多高。”

孟新堂低头看着他,闭了闭眼睛。心绪本就被刚才那两个突然的问题搅得很乱,他现在很想用手去挡一挡沈识檐的眼睛——他最受不了这人这么笑着看他。

在他想重新凝神在热敷这件事上时,沈识檐却突然又开了口。

“你想知道我和他是为什么分手吗?”

读心术?孟新堂怀疑。

但他踌躇几秒,还是诚实地说:“想。”

“肉体出轨。”

没管这四个字带给孟新堂的惊诧,沈识檐转着手机继续说:“他后[后来?]来跟我说,没有哪个男的能够在面对一具诱人的肉体时没有反应,我不信。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他说没有的那种人,情欲、物欲,你该是都看不上眼。”

在这一晚,孟新堂终于知道了沈识檐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后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还从没体会过这样的进退两难。

很久,他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识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就是这个问题,让沈识檐确定了孟新堂的爱。一样东西,如果有一个人郑重其事地问你想要的是什么样子的,那他一定想过要给你。

两个明白人聊天会很轻松,只要彼此坦白。但此刻的沈识檐突然有些不轻松,有些患得患失,尽管他最终还是从了自己的心,但他不能否认他刚刚有一瞬间期待过,害怕过,期待他说的孟新堂正好能给,害怕他说的孟新堂正好不能给。他可以说一个囫囵的答案,去包括所有的爱,但那样的话他哪里还是沈识檐。

“三观合,彼此信任,相依相伴。”沈识檐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该忙工作忙工作,没事儿的话吃完饭一起遛个弯,赏个花,听个曲儿,偶尔出去玩一玩,看看风景。或许我会经历很多的无可奈何,但我希望我的爱情里不要有。”

停顿了很久,沈识檐才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他有一句话没说错,我太理想化。”

孟新堂很想用蜷起的手指,去碰一碰他近在咫尺的脸。

那一刻,孟新堂觉得自己爱惨了沈识檐,哪怕一个人走完一生,也能爱他到生命终了的那一天。

可他舍不得爱他。

第十五章

沈识檐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眼前也不甚清明,都已经将被子蒙上了脑袋,准备接着睡,才回想起了昨晚那一夜,以及还在家里的孟新堂。

他睡觉常不拉窗帘,这样院里亮了、起风了、落雨了,他都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眼镜按照习惯被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沈识檐揉着眼睛走过去,手指尖刚碰到微凉的眼镜架,余光就瞥见了院子里的那个人影。

孟新堂本正欣赏着两只在地上啄食的鸟儿,听见后方掀帘的动静,回了头。

“醒了?”

“嗯,你起这么早?”

沈识檐答了这一句,走到了他身边。

“习惯早起。”孟新堂说完,注意到今天的沈识檐有点不大一样,他抬手轻点了点自己的眼镜,说,“你今天没戴眼镜。”

沈识檐木了一下,脑袋转得有点慢,他分明记得自己刚是才走到了眼镜旁边的。

“啊,忘了。”

往常的沈识檐,鼻梁上总压着一副眼镜,今天没了,线条似乎更明显了一些,眼睛没了那层遮隔,好像也更加秀亮些。孟新堂这么看着,想到哪里便说到了哪里。

“其实你不戴眼镜也很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那段各怀心事的对话,这句话落了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就静了下去。沈识檐将手插在兜里,有些发笑地看着远方,终于体会到传说中“冷场”的滋味。

他笑了一声,偏头问孟新堂:“这就叫‘尴尬’了吧。”

正想着话题的孟新堂被他这一问,立时也笑了:“我的错”。

沈识檐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别的。而因为他方才这一调笑般的挑明,两个人好像又都恢复了从前相处时的轻松。

那两只鸟儿飞走了,拽着沈识檐的目光,扑棱棱地一头扎进了天空深处。

“肩膀还疼吗?”孟新堂关心到。

沈识檐很认真地摁着肩膀转了一圈,摇头:“没事儿了。”

“不疼了就好,”孟新堂说,“既然有旧伤,以后要小心一点,别再磕到碰到,也别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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