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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惊掠琵琶声(17)

作者: 高台树色 阅读记录

“哦。”沈识檐懂了,拿刀尖挑了下被孟新堂切开的鱼肉,很专业地观察了观察他的角度。紧接着,沈医生左手的手指轻轻摁在鱼身上,右手持刀切入,动作很利索,手起刀落不挂一点鱼肉,一点都看不出生疏。

“很棒啊。”孟新堂看了看那道口子,角度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且非常平滑。他看着沈识檐带着点得意的笑把另一刀也下了,由衷地赞叹:“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俩人又围着那鱼,就它身上的口子讨论了半天,沈识檐还给孟新堂讲了讲自己那时候买猪肉练伤口缝合的事情,等把鱼下了锅,这两个人才觉得刚才的对话有点怪异。他们好像一直在讨论,怎么下刀能把鱼啊、肉啊切得更美。

第十二章

等两人忙活完,饭菜都端上了桌,星星已经映亮了各家的灯。

沈识檐拿出来两小瓶酒,用小青瓶装着,瓶嘴塞着挂着绳的木塞。木塞刚一拔出来,酒香就已经飘了满屋。

孟新堂凑过去闻了闻,很惊喜。

“老顾酿的酒这么香?”

酒斟到杯子里时,由亏及盈,发出的声响是会变调的。沈识檐并未看着酒杯,而是在倒酒的同时,边说着话边看向了孟新堂。

“别小瞧老顾,他是我见过的最懂酒的老头儿。还会唱戏,还会扎风筝,特别有才。”说罢像是自说自话一般,摇着脑袋小声嘟囔,“就是有时候忒拧了点儿。”

他手腕一起,断了酒瓶与酒杯的连线。

孟新堂看了眼桌上的那酒杯,不盈不亏,酒面与杯边存着刚刚好的亲近距离。

“第一次和你喝酒,”坐在对面的沈识檐端着杯子,轻向前一送,笑吟吟地说,“先尝尝?”

隔着两层眼镜片和一张酒桌,孟新堂还是能将他的眼睛看得深刻而清晰。

他举杯与他相碰,说:“我的荣幸,多谢款待。”

沈识檐手里的酒晃了晃,被笑带得。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孟新堂跟他拿腔作势,第一次见面也是,他同他握手,他说,我的荣幸。

“笑什么?”

沈识檐咂了口酒:“笑你,太会说话。”

“我会说话?”这种话孟新堂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他略一沉吟,放下酒杯,“好像从没有人这样说过。”

孟新堂拿起了筷子,伸到半空中的时候似有片刻迟疑,随后,筷子头转了个方向,落在了那盘绿油油的西兰花上。

“我说了啊,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这人的话说得真好听。”沈识檐立马说。他看孟新堂吃了西兰花,便问:“怎么样?好吃吗?”

孟新堂不知道是这会儿是该评价这西兰花还是水里的那点盐,但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管说哪样,总归都是要夸的。

“好吃,咸淡适宜,火候正好。”

对面的沈识檐听完就拄着脑袋笑,要不是孟新堂下筷之前的表情有点难言,他说不定就信了这顺嘴的夸奖。

换个边儿,沈识檐尝了两口孟新堂做的鱼和虾仁,竟然比他想的还好吃。

“虽然知道你会做饭,但是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他又夹了个虾仁放到嘴里,唇齿间都盈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儿,“哎这也太好吃了。”

孟新堂听到这才算放心了下来,也夹一口尝了尝。做菜的时候听到沈识檐说他吃得清淡,所以做这两样的时候,他搁的作料比平时都要少一些,临时发挥,不知道会不会合沈识檐的口味。

“这一点一点的红色的是什么?”沈识檐夹着一小块鱼问。

“我切了一小点番茄碎丁进去当辅料,怕你吃着口太厚。”

沈识檐完全没办法去思考出放什么东西会带来什么调味,人对于未知的领域总是充满敬畏与钦佩,这么一听,更觉得孟新堂了不起。

“你是喜欢研究这些还是怎么的?你正常上班的时候,应该也很忙吧?”

就算是为了做给妹妹吃不得不学,这也早就超过“做着吃”的程度了。

孟新堂点了点头,笑着看着他说:“我没什么别的爱好,生活比较枯燥,所以没事的时候,就自己琢磨俩菜。你喜欢的话,以后有空我可以常来跟你拼桌。”

“那太好了啊。”沈识檐正低头夹着菜,回答的时候,脑袋没来得及抬起来,是像个小老头一样挑着眼睛,让目光越过眼镜框上缘溜过去的。

看在孟新堂眼中,生动又可爱。

“你的眼镜多少度?”孟新堂突然问。

“啊?”沈识檐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抬起左手,指了指左边的眼镜片:“左眼50度。”又挪了挪手,指了指右边:“右边平光。”

这回轮到孟新堂“啊”了,他哭笑不得地问:“50度为什么要戴眼镜?”

他两只眼睛都400多度,左眼还有50度的散光,戴了这么多年的眼镜,实在觉得很不方便。

对面坐着的人一推镜架,说:“好看啊。”

孟新堂哑然。嗯,这是沈识檐。

“来,”他索性举起酒杯,“敬你的好看。”

两个人边吃着边说着,不知不觉,酒已经下去了大半。沈识檐晃了晃剩下的那半瓶酒,又给两个人的杯子各斟了一些。

“所以你要去上班了吗?”

“嗯,回去。”

孟新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开始说今天的“正事。”

“今天下午回去以后,我给沿小打了个电话。她就跟我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因为喝了不少酒,孟新堂的眼睛多少有些红。他用力睁了下眼睛,这动作在沈识檐看来,很无奈。

“然后她就告诉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申请了跟型号进场,”孟新堂接着解释,“就是到靶场去,靶场都在类似于戈壁滩、沙漠一样的地方。”

条件应该很艰苦,沈识檐大概能想象。他注视着孟新堂,孟新堂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孟新堂突然笑了一声,像苦笑,也像是淡淡的自嘲。

“其实我挺怕,这件事让沿小失望。”他问沈识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立场,让我回去工作我就回去。”

“不会。”

沈识檐的回答没有很快,但很坚定。

不知为什么,他在说出这两个字以后,想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忆起的一幕。

“妈妈不是怕你成为英雄……”

那时他的母亲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了,她拉着他的手,问他能不能换个职业。

沈识檐眨了眨眼,忽觉得有些乏力,抬手将眼镜取了下来,镜腿叠好,放在了一边。

“但是……我其实有点想知道,你的想法。”沈识檐斟酌了措辞,继续说道,“你说怕沿小失望,你呢,你不会失望吗?又或者说,这件事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

他很少去探究别人的想法,但是今天在婚礼的会场,他看到孟新堂手机上的短信时,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毋庸置疑,孟新堂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不仅这样,在沈识檐看来,他还是一个很坚定,活得很明白的人。沈识檐很想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在和领导起冲突、在回复领导说“我明白”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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