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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律师[星际](99)

他讲完以前的事,又安静地回味了一会儿,冲顾晏道,“……知道么,今天早上我接到医院消息的时候,从负责医生那里听来一句话,他说曼森这次特别幸运,因为被送往医院的时间很巧。如果再晚一点,能不能醒过来就很难说了。那天晚上,其实并不是我们想起来要去叫曼森的,而是赵择木提了一句才让我们想起来的……”

燕绥之踱步似的走得很慢,但也渐渐离他们原来越远,乔的声音慢慢变得隐约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迈步。

原本他只需要径直走到挂着21号小铁牌的樱桃树那里就行,然而在走过17号的时候,他的步子忽然停了一下。

有那么十来秒的时间,他站在3排17号树的前面没有挪步,乌黑的眸子里映着树灯,清亮温和。

这个日期是他父母曾经的结婚纪念日,在他幼年和少年时期的记忆里,是个每年都会被隆重对待的日子。

即便后来他们都不在了,每年的3月17日也依然没被完全遗忘,燕绥之总会记得订一株玫瑰花枝,托人备好养料,栽在住处的庭院里,二十多年来已经长成了片……

也许是乔絮絮叨叨的声音已经不再清晰,这块区域显得太过安静。燕绥之站了一会儿后,鬼使神差地走到17号树后,抬手撩了一下墙上的长藤。

长藤后是庄园预留在墙上的贮酒孔,给客人们定制的专属酒就藏在这些贮酒孔里。

这个孔洞里也放着一瓶酒,这本身并不令人意外,令人意外的是酒的主人……

燕绥之下意识抽出酒瓶,瓶身上的客人姓名缩写和备注就这么落入他的眼里——

L先生及夫人

结婚纪念日

落款的年份很久远,是28年前。

那一年燕绥之刚满15岁,在那之后,就只剩他孤身一人。

他从没想过会在不经意间,这样偶然地在某个地方看见和父母相关的东西。

这也许能算是一个惊喜,但他握着酒瓶看了很久很久,却突然觉得有一点孤独……

直到身后顾晏温沉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站在这里?”

第74章 陈酿(四)

“嗯?”燕绥之似乎是随口应了一句,尾调有点微微的上扬,很好听,也一如既往带着一点儿笑意。

但是他没有回头。

曾经有人评价燕绥之像一潭湖,看着温和,触手却透着凉气,站在岸边又根本望不到有多深的底。你看不出他特别喜欢什么,特别讨厌什么,也看不出他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

很多人试过去探一探底,却都无从下手。要么灰头土脸,要么望而却步。

但是现在,站在青藤墙边的燕绥之眉目低垂,身影被树灯勾勒出修长的轮廓,表情却背光隐在夜色里模糊不清。虽然只是一个背侧影,却让人觉得好像摸到了一丝缝隙。

他借着树灯温和的光,又看了一会儿酒瓶上的字,然后撩开青藤,将那瓶酒放回原处。

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冲顾晏道:“不听乔少爷讲少年故事了?”

他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尘土,捻着手指没好气地说:“我怀疑只有我一个人是真的在找他那瓶酒。”

顾晏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瞬,燕绥之有点担心面前的人是个棒槌,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他刚才在看什么,毕竟这样不合时宜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真的那样,根据以往面对其他人的经验,他可能会不那么高兴,甚至非常排斥……燕绥之心想。

而他不太希望对顾晏产生那种情绪。

好在顾晏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落了一会儿,就又扫向了其他几棵标号的樱桃树,问道:“这一排都看过了?找到没?”

燕绥之忽然就笑了。

“还没,去看看21号那棵。”他说着走了过去,跟顾晏并肩而行。

没多久,乔和柯谨也走到了这边。不过很遗憾,酒庄没有把酒放在红桃J3行21棵这么明显的地方。

四人散步一样在樱桃园里走着,气氛很放松,而燕绥之却有些心不在焉。

事实上一直到后来,他们翻了大半个樱桃园,找到了乔的专属酒,又聊起了曼森和赵择木的过往,混杂着一些大学时光,燕绥之始终都有点心不在焉。

乔拽着顾晏陪他喝了很多酒,这少爷别的不说,酒量是真的好,喝完一架酒依然头脑清醒,除了话更多一点,没有显出丝毫不适。

这一晚上他大概是最忙的一个,一方面他其实很感慨曼森的意外,心情不怎么样,另一方面他又时不时要讲些糗事趣事去逗柯谨,让对方放松一些,与此同时,他还不忘给顾晏庆祝一下一级律师初审通过的事,顺便还要表示一下对燕绥之的嫉妒。

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柯谨一直看着燕绥之,以一种非常规律的状态,喝一口果汁瞄一眼,再喝一口再瞄一眼。当然,这样单调的完全重复的动作本就不是正常人会有的,但在柯谨身上,这表示他情绪平和安定。

到后半段,柯谨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乔找服务生给他裹上毯子,冲燕绥之咕哝道:“哎算了不嫉妒了,毕竟我这么大度。还是要谢谢你啊小实习生,他这几天状态其实很差,没什么精神,总会睡着,醒了就很容易受惊,一只鸟飞过去他都会突然发起病来。能像今晚这样好好吃完一顿饭就很不错了。”

他带着柯谨去室内的时候,燕绥之和顾晏去水池边洗手。

樱桃园里每张坐席不远处都有一处精雕的洗手池,用考究的金属和缠绕的花枝做了栏杆,将它半围起来。

燕绥之仔细搓洗手指上沾染的食物气味,顾晏就那么靠在栏杆边等着。

两人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

“……乔怎么跟曼森弄成现在这样的?”

顾晏的声音里含着一点儿酒意,很浅淡,但比平日要懒一些,“乔是个很纯粹的人,跟人相处没那么多条框。他看谁顺眼就会对谁好,没什么道理,如果对方给他同样的反馈,那就是朋友,如果对方怀疑他别有居心,那就没什么可谈的。而曼森一度疑心很重,刚好跟乔的性格相冲,两次三番,就不欢而散了。”

燕绥之笑着说:“当初我非常纳闷你和柯谨怎么会跟乔成为朋友,现在看来就再正常不过了。”

顾晏静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朋友?”

“这是什么问题?”燕绥之愣了一下,“当年假期你不是总被他拽出去鬼混?”

这辈子没“鬼混”过的顾晏看了他一会儿,暂且没去纠正他的用词,“我以为你不会关注那些……琐事。”

燕绥之没有否认,他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想了想道:“确实不太关注,但也总有些例外的时候。即便我本身很讲求公平,但不可避免的总会对一部分学生相对更欣赏亲近一点,比如你和柯谨,不过也恰好是你们两个,从学校滚蛋之后就再没想起过我这位——”

他就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随口说到这里,语气还很轻松,甚至莞尔笑了一下。不过一转头就发现顾晏正倚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眼睑微垂,眸光映着水池边的晚灯,意味有些模糊不清。

燕绥之话音断了一下,下意识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顾晏的目光很沉,但少有地不带棱角,甚至有一点温和,也许是酒意未消的缘故,他沉默了片刻,道:“因为一整晚你都心不在焉,看上去有一点……难过。”

燕绥之微愕。

这话直愣愣的程度其实不亚于在17号树前问他“在看什么”。都说裹了太多皮囊的人,很讨厌被探究,过往的很多经验告诉燕绥之,他也不例外。

但是很奇怪,顾晏这样直白地将话摊在他面前,他居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不高兴。

他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想起家里人以及小时候的一些……琐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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