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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88)+番外

陆廿七不怎么爱搭理人,也不接他这一长串的话,只清清淡淡地重复先前的话:“反正要找的那人还在这里。”

“你怎的知道?”石头张转头扫了眼,“你又算过一回了?什么时候算的,我怎的没看见?”

陆廿七受不了他嗡嗡不断的声音,摸了摸耳朵道:“没算,直觉。”

旁人若是说“直觉”,薛闲兴许会让他滚一边去,但是陆廿七有些不同。体质带灵的人所说的直觉,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薛闲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再直觉一下,那人若是在的话,该在这屋子的哪里?”

陆廿七:“……”

直觉这玩意儿是说来就能来的吗?总有那么些人仗着别人不敢打他就肆无忌惮地蛮不讲理。

廿七无奈又克制地翻了个白眼,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抬手一指:“这里。”

他所指的不是别处,正是薛闲手边的那间房。

多棒啊,又得卡在门外了。

“这间屋拢共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木橱,不瞒你说,我连木橱里的抽屉都看过了,没人!”石头张没好气道。

“里头那间。”陆廿七道。

这竹楼的设计很是别致,看得出原先在这里落脚的人是个讲究的。这楼的一层只有半边有屋子,另半边则是用一根根的竹子撑起的平台,平台和一层屋子的顶组成一个足够大的平面,平面上便是他们所在的二层。

只是这一层的屋子从外头看是没有门的,得顺着楼梯上了二层的平台,从薛闲手边的这间屋子进去,而后从屋里的楼梯下去。

陆廿七所说的“里头那间”便是一楼的那间。

石头张依然没好气道:“里头那间不是也找过么?也就一个书柜,外加一张书案。我就差没把每本书倒一倒看书页里夹没夹人了。”

薛闲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那就把书倒一倒看看里面夹没夹吧。”

石头张:“……”

现今这些年轻人,怎么净爱瞎开玩笑,偏偏还是个骂不得打不得的。

他嘴里无声地嘀咕着,跟陆廿七一起进了屋,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若是不知道薛闲的真身,石头张还能管他叫一句“薛小兄弟”,可薛闲是龙啊,谁有那胆子称兄道弟的?叫祖爷爷都不过分,但真叫祖爷爷了又有些怪异。江世宁现在都叫祖宗,可“祖宗”这词吧,总有点儿那什么的意思,不够熟的叫了肯定要被薛闲揍的。于是石头张回回想叫薛闲,都因为称谓问题而作罢。

他想问薛闲怎么不进来,最终还是转向玄悯,道:“大师,你怎的也不进来?”

只有他和陆廿七两人下去,还有些怪害怕的,毕竟陆廿七那么笃定这里还藏着人。

玄悯淡淡回了句:“来了。”

就见他站在薛闲面前,答完那句话后,便垂目看了干坐着的薛闲一眼,而后默不作声地俯身将薛闲抱了起来。

薛闲:“……你干什么这是?!”

习惯了自己风驰电掣,冷不丁又要回归被人抱来抱去的日子,薛闲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

“别动。”玄悯咸咸地说丢了一句,抬脚便进了屋。

石头张瞪着眼睛:“怎么……”

玄悯根本没答话,倒是陆廿七在旁补了一句:“椅子卡门外进不来吧。”

薛闲冷笑一声,正想恐吓那俩一唱一和看热闹的,结果还未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玄悯身上非常烫人,几乎比昨天夜里还烫,但是他的手掌却是同平日一样温温凉凉的,而且他身体都热成这样了,他却连一点儿汗也没有。

体温这样不正常,显然还是托薛闲那龙涎的福。于是薛闲心一虚,顿时便老实了一点。可既然是受龙涎的影响,怎么会跟昨夜区别这样大?若不是被玄悯抱着,薛闲根本没看出任何异样。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玄悯自己用了某种法子压住了,将所有的影响敛在身体里,以至于旁人不会觉察到分毫。

怪不得他这一整天语气都不太对,别说咸了,薛闲心说若是自己过得这么不痛快,能用盐把招惹自己的人都活埋了。

薛闲这下彻底老实了,乖乖被玄悯抱着沿着屋里的竹梯下了一层。

正如石头张所说,这屋里布置确实简单,只有书和桌案,连椅子都没有。

玄悯一进屋子便把薛闲放在了桌案上,抽袖便走。

桌案上的油灯亮着,是石头张他们先前进来的时候点上的。油黄的火光映照着这间不大的屋子,着实看不出有哪里可以藏人。

石头张和陆廿七自然不会真去一本本翻书,他们直接略过了已经看过的书柜,沿着竹制的墙缝一点点摸着,想看看有没有机关或是暗室。

倒是玄悯,在重新查看书柜的时候,顺手抽了一本书出来翻了翻,只是这一翻,他手指便是一顿。

因为他顺手抽的这本书里有人写了些批注,内容不谈,重点在于字。

那字劲瘦有力,有一些字之间的笔画牵连十分有特点,少有人模仿得出,但是玄悯却只看一眼就能知道每一处弯折的力度。

因为,这字是他自己的。

第62章 同寿蛛(二)

任谁突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笔迹,都会惊诧至极。胆小的,甚至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总之,在那一瞬,绝不会愉悦到哪里去。

若是在一些寻常地方也就罢了,可现今这竹楼迷点重重,甚至不像是个良善之所,毕竟甚少有谁好好的会把自己的住所安排在这种毒雾缭绕的地方。

在这里发现自己的痕迹,着实令人不大舒坦。

好在这本书倒不是什么古怪之物,只是一本不知名者手抄的游记。而这段批注所标出的原文也十分简单,寥寥几句话写了出游的人在朗州误入尸店躲夜雨,偏巧碰到了赶尸人。

而批注则更为简单,只有四个字:朗州霞山。

与其说是批注,不如说是在标注一些字词。

玄悯眉头深锁,盯着这四字批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薛闲出声喊他,他方有些回神。

“秃驴?你怎的半天杵在那儿不动?那书里可有写了什么?”薛闲一边支使着石头张和陆廿七,一边还能眼观六路地注意着玄悯的举动,眼见他拿着一本书册在那处站了许久,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从薛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这油灯并不亮堂,在玄悯的眉骨下投落了深重的阴影,勾勒出了眼窝和鼻梁间英气的轮廓,却也将他的神色衬得得格外沉肃,活像见了鬼。

这模样在玄悯身上可不多见,不把他叫来好好看两眼着实有些亏。薛闲这么想着,便闲不住嘴地又叫了玄悯两声。

就见玄悯目光在书页上停留着,头也不抬地摇了摇头:“无事。”

这是一个下意识回绝的举动,然而当玄悯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时,他抬手要去抽另一本书册的动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收了手朝桌案走来。

老实说,玄悯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在他不言不语独自做一些事时,那种气质尤为强烈。就好似身边有再多人来往过去都与他毫不相干,有种自成一国的疏离和寂寥之感。可那寂寥又并非期艾怅惘的那种,而是渺远而森寒的。

这样的僧人似乎更适孤身一人站在落了雪的空古禅寺中,身后是铜和乌木灌筑而成的塔,身前是禅寺厚重的门。

门外众生满肩红尘,门里高僧一身云雪。

所以,当玄悯摇头时,薛闲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感,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大舒坦。而当玄悯抬头看见他便改了主意走过来时,就好像闭着的寺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过程莫名取悦了薛闲。

只是没过片刻,他这不错的心情便被破坏了——

玄悯将手里的书册递进了他手里,顺手朝翻开的书页上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