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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声甘州(10)+番外

作者: 鲵旋之渊 阅读记录

岳瑾说:“这怪看着倒是稀奇,本王买下了。”

小女孩便送到府上。岳瑾不以为意,心说约莫是送到哪里做了个丫鬟,随意吩咐了安排处理就没再过问。

那日的市集不少新鲜玩意儿,小昱王给迷得流连忘返。小商小贩都收拾东西吃饭去了,岳瑾才恋恋不舍地打道回府。

想起了小女孩,还没问她的去向,就等来一碗肉羹。

他盯着肉羹半晌,一言不发。女孩子的眼睛生在岳瑾心里面,一动不动地睁大着,好像在疑惑。

于是默然,终于还是哑着嗓子叫下人端出去倒掉。怪不得下人,是岳瑾自己没有吩咐明白,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小昱王顽劣至今,心里究竟如何去想,无人得知。有传闻他脾气暴戾,下人略有冒犯便要杀了泄愤;也有说他孩子心性,不知何而为人,动辄施以刑罚。

只有岳瑾清楚,他这是第一回 手上沾血。即便不是人,却像极了人。那么又有些什么样的天堑差别,才能叫人们对着一个稚童样貌的非人去下手?

他想不明白。不杀伯仁,伯仁却死。

咿咿呀呀的怪叫从此入了梦。不知情的吃了些怪的肉,叫岳瑾无论如何没法自在。

不大恸,无大悲,仅仅是心里头本就生着的刺,轻轻往下压了几分。

尚在少年时的岳瑾坐在宫里的高墙,侧身望向宫外无垠的天空。

日落晚霞的地方升起艳丽的云彩,红得像喷薄的血液,热烈带着温度。而手心却是冰冷冷的墙体。

他读过书。

太傅说克己复礼,说仁政爱民。圣上也说轻徭薄役,说君舟民水。

岳瑾信了。小少年,信了便是死信,拼了命也要读好了书出去报效祖国的。

晨间,岳瑾读着《逍遥游》。

他读到“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笑问太傅道:“我何时能做野马?山间奔跑,好不快活。”

太傅回答:“殿下会错意了。此野马是喻,代指山间雾气,奔腾如野马。”

岳瑾道:“那更好。雾气无形,无处不入,遨游四海也不是难事。凭虚御风不是最好,化作江上清风才最自在。”

可惜十二岁的岳瑾尚不知晓,几年前的一次误入让他成为被监视的对象。民间买卖怪不假,可驯怪的门路若是给捅了出去,极尽残忍的手段必然会引发争议。岳瑾作为知情者,是绝对出不了京城的。

另一方面,对小昱王不怀好意的人也不在少数。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都是资质平平。野心勃勃的几个皇子,与岳瑾身份等同,均是皇帝亲弟的嫡出。接连着几年之内,皇帝的亲子竟都死去在成年以前,膝下瞬时空荡。

年老力衰,于是有意要过继侄儿来继业。年纪最小又最不谙世事的岳瑾,无疑是最佳人选。

手里沾了血的几位兄长怎可能乐得岳瑾坐享其成?在十二岁以后的几年里,各式暗里下套没有停过。即便被保护得很好,餐餐用前都要试毒的日子也过得够了。

岳瑾如笼中鸟。虚得了准太子的位置,却没有一天能安心下来学真正的治国之道。提防和警戒,让年幼的小昱王疲惫不已。

岳瑾问父亲:“城里十四岁的男孩,如今在做什么?”

父亲道:“在读书。”

岳瑾问:“读书为了什么?”

父亲道:“为求功名,光耀门楣,兼济天下。”

岳瑾问:“不愿意求功名的,是异类吗?”

父亲不说话。老昱王动作很轻地抚他,看向岳瑾黑白分明的双眼。“是异类。”他说,声音有些苍凉,“远不止胸无城府、无心功名的是异类,用具简朴、不骄不奢的也是异类。爱民如子的亦是。”

一个朝代濒临灭亡时,往往是最为繁盛的。歌舞升平,谏书渐稀,捷报频传……沉浸在盛世好景的一番热火朝天里,而不见宫墙外的冻死骨已经铺满了去路,生生拦截住载着宫炭的马车。

于“怪”,于民,皆是如此。

皇子的铺张岳瑾早有目睹。其搜刮民脂的肆意程度,和他们设计杀死太子的狠辣程度不相上下。与岳瑾关系最好的祺王曾与他说过几句心里话,他说:“你不喜欢,就早点退出。多的是人爱的东西,争他做什么?”

父亲却教导岳瑾:“若有朝一日身为人君,当上行下效,重整乾坤,清明现世。你把握手中的权力不止是为你自己,苍生需要明君。”

祺王道:“你是做野马的,非要做那金丝雀,一生别想有如意日子。”

岳瑾迎着风,放纵自己骑马驰骋在旷野之间。他反反复复地问自己,问别人,究竟何去何从?

“解之渊。”

解之渊上赶着受刑的模样让岳瑾哪哪儿都不舒服,心里堵得慌。回绝了一次又一次,他方才发觉,并非客气或者回护,解之渊是真的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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