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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骨(7)

作者: 含糖的小山鬼 阅读记录

多少年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苟且生涯,他在险恶宫廷里偷生、爬到而今这个位置,当快意恩仇,好要那些咽下去的血从别人的咽喉里涌出。

这场局里,卞从仁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然而他没料到秦弼会反戈,白玉关不过孤城一座,城墙再牢固、城里的人再怎样负隅顽抗、他秦弼再怎样用兵如神,还能与王师抗衡么?

此番倒戈,无异于自找死路。

然而卞从仁没有看见,风云迭起、暗潮汹涌的万里江河,有人心死,有人心动,有人蛰伏,有人蠢蠢欲动。

腊月,大燕朝王师与逆贼叛将终于兵戈相见,白玉关的城门之下,十几万雄兵喊声冲天,放眼望去,一排排铁灰兵甲如乌云压境,泛着冷光的刀刃几乎要将天际撕裂。

天寒地冻,城墙结了极厚的一层冰,城下的士兵的铁戟毫无发挥余地,遂撤下一批人,换了一队士兵扛着的攻城木顶上。吕蔚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冷眼往下看,冰封的城墙好似铜墙铁壁,岂是区区铁叉子、木头桩能捅破的?

高高的木梯子架到城墙上,另有一批士兵雄赳赳奔赴,攀着梯子企图从城墙突破。

城墙上守株待兔的弓箭手立刻引弓,成百上千的箭矢齐发,一时之间兵甲被射成筛子,梯子上的士兵落花流水般哗哗坠地。前面的首当其冲,后面的瞧着心惊胆战,无奈背后一把尖刀死死顶着,只能硬着头皮前赴后继。

城下的士兵一边要卖力地砸那牢不可破的城门,一边要提防着城墙上面的守卫偷袭,另一边还战战兢兢地避开摔下来的己方士兵,以免被砸成烙饼。

赵葵策马在三十万大军前面溜达了一圈,望了望白玉关的城门就回帐子里去了。期间,视力极好的他与吕蔚遥遥对视了一眼。

回到帐子里,冯玉瞻问他这仗怎么打,赵葵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不疾不徐地给自己烫了壶热酒,搓着手坐在炭火堆边上。

冯玉瞻有点急了:“这冰天雪地的,那城墙跟铁似的,城里人把门一关上,缩在屋里看咱的好戏……你说这仗还怎么打?”

赵策斜眼看他:“冯将军,外头仗打得热火朝天,您没瞧见吗?”

听了这话,冯玉瞻差点没忍住给他两巴掌好使这瞎眼的废物清醒些——他哪只眼睛瞧见热火朝天了?

“一会子天晚了,叫外头那些将士耍完了收拾收拾睡觉去,别给冻成个饽饽回来。”赵策又道。

一番话说得好似玩笑,什么叫“耍”?他当阵前的将士在演戏吗?冯玉瞻登时火冒三丈:“姓赵的,你说什么狗屁话?我看这仗你压根就没想打!”

赵策:“姓冯的!你也知道外头天寒地冻,底下的将士是木头做的么?他们会不知道?现在就他娘的不是打仗的时候!你猴急个什么?”

冯玉瞻嘴皮子拙,一时被骂得哑了声,气势立马就落了下风:“那你派……”

那你派人攻什么城?

问题尚未出口,冯玉瞻便自个儿想明白了——皇帝下令要打,你敢不打?

思及此,冯玉瞻不由得暗自鄙视赵策,心道:这混蛋,心眼恁多。

赵策打了个喷嚏,揩了揩鼻子,想起城头的吕蔚。

当时他原本想跟吕蔚点个头来着,谁想那小子转身就走。赵策懂吕蔚的意思,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牛马各有路,生死各凭天。

只是他烤着火,总要无端想起多年前的破庙里,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一边拿棍子拨弄炭火堆里的红薯,一边畅谈安家国天下的宏图伟略。

早岁不知何去何从,遂跻身破庙;今夕各自安身立命,却分道扬镳。

白玉关外,酒已烫好,赵策饮着他的酒。

白玉关内,解了袍子,吕蔚刻着他的碑。

第6章 叛骨·五

帘子掀开,一股冷风吹进来。吕蔚头也不抬便说了句:“将军自便。”

来者正是秦弼,只是吕蔚没想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陆衍。

眼下三十万大军军临城下,并不是耍猴来的,等过一阵子天暖下来,这场仗便避无可避。

吕蔚心思奇巧,极善谋略,而且对方主帅赵葵又是他的旧交,秦弼来找他请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抬眼见到陆衍,吕蔚眉头微皱,心想,这秦弼怎么带个闲人过来了?

他先前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少年将军的事,因此他与秦弼虽未深交,但对于陆衍,他也隐约知道一些——比如陆衍是土匪出身,比如秦弼对陆衍不一般。

秦弼与他谈了守城御敌之事,吕蔚听了秦弼的作战方案,并未多言。

一方面秦弼虽然年轻,然而已是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在排兵布阵方面是他一介书生所不能及的,何况他听后也并没有寻到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