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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出书版)【5部】(345)

“罢了,我好好守着这条命,等元阙来收割就是。”

两人此后再无言语,各自出了宫门散去。

次日清早,诸师房中皆有白色纸鹤飞来,悬停不去,等摘下纸鹤拆开看了,素笺上写了“巳时一聚”几字,字体飘逸灵飞。紫颜洗漱完毕,在纸上画了个圈,摊开的素笺自行还原成纸鹤模样,悠悠往外展翅。

长生被昨夜的事吓得不轻,就在西次间里歇着,不时听着紫颜房中的动静。此刻,他一双眼灵动流转,蹑手蹑脚追在纸鹤后面,轻轻伸手捏住。不想指尖一阵力量传来,竟阻拦不住轻盈的小鹤,眼见它哧溜滑走,飞到半空,似乎还回头嘲笑他一下。

长生甚是苦恼,紫颜哈哈大笑,“夙夜的传信纸鹤附有防守的法术,你休要小觑了。”

“我只想在上面画个乌龟。”长生哼哼,仍为侧侧打抱不平。

紫颜一指点在他额头,“小心他把你变成王八,可就真的霸气了。”

长生扑哧一笑,睁大眼睛道:“这下我敢肯定,少爷一定是真人!哼,就知道欺负我……”

紫颜飞他一眼,长生喜滋滋端来薏苡粥、枣白糕,盛在莲荷碗里,伺候少爷随意吃了。而后紫颜换了齐腰短衣,外罩一件织锦缎大领长袍,大红大绿的颜色,滚了一圈薄薄的羊羔毛,多了几分质朴的大气。他又在腰间别了一把兽角柄镶银鞘的短刀,脚上一双牛皮底平绒面的长靴,浑似苍尧本地人。

长生看了半晌,觉得少爷这身打扮很是别致英武,没以前那么文弱秀气,大为满意。

紫颜歪了歪嘴,案上还有一套色彩艳丽的袍子,金蓝青红的锦缎,堆砌出缭乱夺目的光芒。穿上这威风凛凛的服饰,被卓伊勒他们嘲笑是必然的了,长生一咬牙,有紫颜如花似锦地妖艳着,他也要穿得让他们眼馋羡慕不可。

巳时一到,两人花枝招展地出了门。

中原男儿鲜少装束得如此花团锦簇,也就紫颜平时服饰逾制,爱穿织金绮罗之衣。什么样的衣裳到了他身上,就有了令人过目不忘的性情。此时两人一路走去,观者侧目,疑是苍尧显贵的官宦子弟出游。

两人去接侧侧,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微微一笑,牵了紫颜走着。皎镜正巧瞧见,半晌才认出人来,不由笑骂道:“我以为是卜儿花进贡的孔雀呢!招摇过市!”紫颜没好气地道:“这下不会再说我是假人了吧?”皎镜嘿嘿一笑,“你这品味,如假包换,再紫颜不过。”侧侧撇过头去偷笑。

卓伊勒憋了好久,对长生吐出三个字:“真好看。”长生不好意思地走过来,一时心虚,问道:“真的好看?”卓伊勒翻白眼,“不信就算了。”珠兰唐娜在旁笑了捂嘴,“他是嫉妒你这身风光呢。”长生大喜,“好,回头我借你穿。”卓伊勒顿时一脸苦色。

众人说笑着进了夙夜的居处,霍然一惊。

院子里,有一座缥缈壮丽的海市蜃楼。

绵延逶迤的城堞,鳞次栉比的宫室,正是缩小了的苍尧王城泽毗,五脏俱全。仿佛有蛟蜃不断吞吐云气,这幻景栩栩如生,令诸师称奇凝眸。

丹眉想起尘封的往事,对丹心说道:“你爷爷见过九伤大师行此异术,不想今日又能得见。”他的神色极为激动。

夙夜不可察觉地淡笑了一下,微微有一丝恍惚,继而从袍袖里取出一件拳头大小银灰色的物事递上。

丹眉两手颤抖,端着那块银色的陨铁,老泪纵横。丹心愕然望了老爹,丹眉意识到失态,拭去眼泪,露出笑容道:“这是你爷爷当年遇到的一块陨铁,原物有小山那么大!你爷爷想以它熔炼器物,可惜无法切割冶炼。幸好九伤大师出手,把陨铁切成多份,你爷爷就取了其中一块,就是我吴霜阁镇阁之宝‘天外亭’。”

丹心一脸神往,拿过陨铁端详,若有所思。

“九伤用陨铁炼制了几件法宝,这‘海市蜃楼’便是其中之一。”夙夜含笑说道。

丹眉心中一动,九伤是夙夜的太师祖,高出三个辈分,何以夙夜直呼其名?不由想起一个传言,仔细端详夙夜的眉眼。可惜他既没见过九伤,也看不清夙夜容貌,干瞪眼半晌一无所获。

“你还有多少陨铁?”丹眉想了想,终于开口相求。他心中忽然有了豪情,想炼制一件比‘天外亭’更精奇的器物。一直以来,他仰望逝去的父亲,以为从此不可能超越,可看到儿子日新月异的进步,沉寂已久的热血激情再度沸腾了起来。

“足够大师使用。”夙夜看破他心意,不待丹眉细说,“大师回去就能看见。”

丹眉笑得像孩童,迫不及待返身,“好,我这就去看看,这里交给丹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急匆匆就往回走。诸师不觉失笑,夙夜旋即从腰间一个丝囊里,取出一粒银豆,疾射虚空。那豆子化作一道白光去了,丹心呆呆地道:“这就够了?”

一手掩尽天下目。

紫颜盈盈一笑,夙夜的手段还是如此高明,法术在他指下赏心悦目。对丹心这些不知底细的人而言,看他幻生无穷奥妙,进而体会到“术”之后的“道”,才是真正有所获益的时候。

众人在夙夜提示下凝目看去,发觉云气中隐约有件银色塔楼,缀满珍宝,光华灿烂,想是他说的法宝。

“我用它拟出泽毗的形状,诸位想想,若有人攻击全城,可从何处防范?”见诸师神色如常,夙夜笑了笑,“不是大军,是和我有同样手段的西域大巫师伏藏。”

皎镜冷哼一声,“你一个人就够了,寻我们作甚?”蒹葭扯了他一把,轻巧地挡在他身前,笑道:“主人家有事,能帮手自然该出力。你估计他会有什么手段?”

墟葬蹙眉道:“他如今在城内还是城外?”

“昨夜梵罗王子用了他炼制的符咒,里面有一缕他的神念,已被我除去,他尚未入苍尧,却也快了。”夙夜轻笑,想到对方小小伤了元气,再来时怕是狂风骤雨,很是有所期待。

霁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巫师与灵法师有何不同?”

“巫师自称神的替身,一般会主持祭祀、禳灾、占卜,也会镇邪、祛病、招魂、咒仇,譬如梵罗的医人院和卜算院,都有巫者在位。至于灵法师,比较单纯,我等修道而已,术法只是手段,也不会迷恋庙堂官位。这世俗种种荣华,于我等皆是烟云。”

霁月听得云山雾罩,夙夜微一弹指,海市蜃楼中忽而玲珑作响,妙音频传。

“我有几枚音核,正愁没有好乐曲,可否演奏一二曲目,容我收纳在音核阵法中?”

霁月仰望空中传来的音声,如风入春松,冰泉呜咽,不觉笑道:“驱敌之乐与宴乐歌舞不同,待我想想,晚些时候奏给你听就是。”

夙夜颔首谢过,乐声如铃铛叮咚响过众人身际,蒹葭扬手朝夙夜笑道:“你要何样的香品,只管吩咐我和姽婳。”夙夜道:“惑人心神,昏昏如醉即可。”蒹葭看了皎镜一眼,“曼陀罗入酒?”皎镜盯了夙夜问:“大巫师岂会中招?”夙夜笑道:“他手下的使虫师,可不止那一个,再说,你别忘了北荒疫疠是怎么来的?”

皎镜一惊,回想起密密麻麻的那一筐老鼠,听夙夜此意,伏藏莫非与药师馆有勾连?

“若要对付虫子老鼠什么的,用麻药迷香都不够,直接毒死算了!”皎镜恶狠狠说道,人命关天,不能再留后患。

“毒死一万只老鼠,鼠尸和残留毒物如何处置?”夙夜悠悠地问。

皎镜想说放火烧了,又想到毒物未必能燃尽,受苦的仍是苍尧百姓,不免苦思。蒹葭道:“无论是毒是麻,善后是个难题,夙夜你会有法子吧?”

“只要能拘了来,我自有清除之法,不会生灵涂炭就是了。”

皎镜一想也是,这妖怪有太多手段可以作弊,就算真有无数老鼠,夙夜也有法子料理后事,特意来问他,不过想给他个难堪罢了。皎镜想通此事,索性不再理会夙夜,扬了扬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