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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害怕我爱你(出书版)(6)

作者: 沈南乔 阅读记录

小女孩果然中计,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这就回屋里给你拿。”

见她欢快地扑进了屋子,辜徐行扬起斧子,二话不说地砍了起来。枣木固硬,却敌不过那斧子的锐利,才几下就被砍出了一道口子。

他歇了歇手,活动了下手掌,刚扬起斧子准备下斧的时候,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委屈至极的哭叫:“不要砍我的树!”

那小女孩步履蹒跚地跑到树下,大叫着要往树上扑,一把暗红的枣子骨碌碌滚落在地。

辜徐行被那绝望的哭叫吓得一愣,然而已经来不及控制斧子的去势,直直往树干上剁去。与此同时,那个小女孩忽然伸手一把握住树干,只听“咔”的一声闷响,一道寒光从女孩的拇指上闪过,顿时削去了她半截拇指。

小女孩疼得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厥倒在地,鲜血霎时蜿蜒一地。

辜徐行脸刷地白了,那一斧子像是砍在他腿骨上,整个人立时瘫倒在地。他望着那摊不断蜿蜒开去的血迹,双唇哆嗦着,想叫,喉咙却像被什么卡着,怎么也发不出声。

院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回来了,他圆睁着眼睛就地瘫坐着,像被人施了定身法。

当时的场面,辜徐行已经记不确切了,依稀记得有三个人抱着小女孩急匆匆地出去了,压根儿没人管地上的他。紧接着,院外传来很多小孩的脚步声,有人叫嚷着“出事了,赶紧上医院看看”。

一时间,好像整个大院都空了。他合着眼,蜷在地上,脸贴着透着潮气的地面,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正缚着他,越收越紧。

天地间渗出一股巨大的森冷,他怕得要命,从小到大,他没有一刻像那时一般害怕,他懵懂地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许久,委屈又害怕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

他会被抓去上军事法庭吗?他会被枪毙吗?

可是就算他死了,她的手指也长不回去了。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手,却因为他而终生残缺。一辈子这个概念,对那时的他来说,太长了,他无法想象终生残缺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苦。

远处,天光已经被层云收了起来,周遭越来越暗。他觉得自己被人遗忘了,而他也鼓不起勇气逃开这个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妈妈徐曼才找到了这个院子。

徐曼心疼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把裹进怀里:“阿迟,不怕,你爸爸已经去处理了。一个后勤兵的女儿,不小心砍了就砍了,你爸爸是军长,没人敢说你什么的。跟妈妈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

辜徐行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妈妈的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猛地把她推开,疯一样地往医院跑。

直到医院的大门撞进眼帘,他才停下脚步,畏惧地望着里面,好像那是一个巨大的兽口。

医院里,陆续有看完热闹的人走了出来,见着他,他们都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他捏紧拳头,一步步往医院里面走,十几米的路程,他走了十几分钟,直到最终站在了病房门口。

他僵直地站在门口,里面传来爸爸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的声音,爸爸用他从未听过的歉疚声音连连道歉。

他缓缓伸手,将病房虚掩的门推出一道小小的缝。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正视里面的一切。

屋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脸上。

“你给我过来!”

耳畔响起爸爸严厉的吼声。

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眼靠坐在病床上的小女孩,她的左手手指已经包扎好了,手背上还连着输液器。她面前放着一个小桌子,桌上搁着一个小镔铁碗,碗里放着糖水梨罐头。

因失血过多,小女孩的脸白得像纸,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安静,唯一双大眼睛亮得像清晨的星子。她静静地看着他,那种眼神,直到十数年后,辜徐行仍记忆犹新,那眼神里没有畏惧、委屈、怨恨,更加没有痛苦脆弱,反倒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宁静、坚强、平和,以及圣洁的原宥。

就在他出神望着她的时候,一只大手骤然将他从门口拖了进去,一个响亮的耳光冷不丁落在他脸上。

几个随行的军官忙上前拽住辜振捷的手:“首长,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要再打了。”

“你们都起开!今天不打死他不算数。”

辜振捷挣脱那群人的手,刷地抽出皮带,对着辜徐行劈头盖脸地抽过去,不料却被女孩的爸爸一把抓住了。

那个老实畏缩的男人紧紧攥着皮带,低声说:“首长,不要把孩子打坏了。”

床上的小女孩也听话地一骨碌跪坐起来说:“伯伯,你别打哥哥了,我的手不疼了。”

说着,她晃了晃包得厚厚的左手:“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辜振捷望着小女孩的脸,心一软,垂下手,冷冷对一旁的辜徐行说:“在那边好好站着,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说着,他走到小女孩床前坐下,端起糖水罐头,用勺子细心将里面的梨肉切碎,喂到她嘴边。小女孩生怕他再去打辜徐行,连忙大口大口地吃罐头,一边吃还一边朝他露出可爱的笑。

辜振捷爱怜地用拇指揩掉她嘴边的糖水汁:“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脆生生地答道:“我叫宁以沫,今年五岁了。”

“以沫?”

她爸爸宁志伟忙答道:“相濡以沫的以沫。”

辜振捷点了点头,仔细端详了下宁以沫的脸,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你这女儿养得好啊。”

宁志伟忙说:“哪里哪里。”

辜振捷抚了抚以沫的头,含笑问:“给伯伯当干女儿好吗?”

宁以沫眨巴了下眼睛,像在想什么是干女儿,想了会儿,她眯着眼睛,鬼机灵地笑了笑:“爸爸说好就好。”

辜振捷点了点她的鼻子:“小滑头,那好,我就问你爸爸。小宁啊,你介不介意女儿多个干爸爸?”

宁志伟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不紧不慢的女声就从门外传来:“嗬,这一转眼的,我就多了个干女儿了?自家儿子都管不好,你还真不怕管坏别人的女儿。”

来人正是晚一步赶来的徐曼。

徐曼见辜徐行脸上多了道五指印,上前心疼地摸了摸,继而,嗔怪地瞪了辜振捷一眼。顿了顿,她走到宁以沫爸爸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居高临下,就事论事地说:“这里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回头给孩子买点营养品补补。你可千万别推,推了就是打我们家老辜的脸。”

将信封强塞进宁爸爸手里后,徐曼走到病床前说:“老辜啊,时间也不早了,别耽误小孩子休息了,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北京开会吗?”

辜振捷见状,只好起身告辞。

一旁,辜徐行看了宁以沫好几眼,唇动了动,直到离开,那句堵在喉间的“对不起”也没能说出口。

直到进了自己家门,徐曼才把火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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