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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春(44)+番外

重活一世,她只想安安稳稳的,体味从未有过的天伦之乐,哪怕那个男子未必是她爱恋的。

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与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混合,顺着脸颊流淌。谢璇的额发湿漉漉的贴在额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雾气,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明明满腹委屈,却只是安静的坐着,一声不吭的流泪。

韩玠的心仿佛揪成了一团,无法呼吸一般。

他猛然按紧了侧帘,伸手将谢璇拥进怀里,紧紧的贴着胸膛。握惯刀剑的一双拳头死死的攥着衣袖,微微颤抖。

他曾跋涉过荒漠大河,经历火海刀山,熬过粉身碎骨之痛,受尽了苦楚,只为寻得一次重来的机会。然而那所有的痛苦折磨加起来,都比不上如今的钻心之痛——

要怎样,才能叫她如以前般单纯快乐?

要怎样,才能弥补那些歉疚和遗憾?

☆、第24章 前世番外

十月的雁鸣关,风寒如刀。

在京城里,此时也许只是薄雪初落,林木萧萧,而在塞北大地,苍茫起伏的原野之间草木早已凋零,只剩一片枯黄萧瑟,偶尔立着几株老树,也是秃了枝桠,身无片叶。

子夜里冷冽的风呼啸着卷过,掠起地上的黄沙,将那月色搅成一团浑浊。

韩玠骑马独自立在苍茫原野间,身上的铁甲冰寒透骨。

他的战袍早已成了碎片,斑驳的血迹自铁甲的缝隙里渗出,此时已然冻得僵硬。肩上、背上、腿上、手臂,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他握剑的手也是血红色,在寒风里冻得麻木。

然而更麻木的却是原本藏着热血的胸腔,赤诚的报国之心早已被撕得粉碎,此时此刻,心中眉间,刻着的全都是愤恨——远在京城的靖宁侯府举家被斩,雁鸣关外追随韩家父子的将士无一例外的被人暗算清洗,短短一夜之间,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里,鲜血染遍。

韩玠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父子三人苦守塞外,拼了性命守着这座北地要塞,防住了铁勒人无数次的猛烈攻击,却未能防住那位新帝不知何时布下的罗网。

昨夜入睡前还没有半点异常,然而就在半夜,父亲韩遂被人在营帐内暗杀,随即由副将拿出新帝的圣旨,宣布了靖宁侯府谋逆的罪名。天知道,他们父子人全心全意的保家卫国,何时有过谋逆之举?

新帝的屠刀已然举起,他和兄长韩瑜冒死杀出重围,一路向西逃亡,随行的八百将士被人斩杀殆尽,到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冷月寒风之中,濒临死亡。

摸向胸口,那颗心还在砰砰跳着,指尖拂过冰冷粗粝的铁甲,往内一探,却是一枚温润暖和的玉璧——那是谢璇在成婚时送给他的信物,祈求佑护他平安回京。

璇璇,璇璇。

想到那道倩影,韩玠握紧了宝剑,手臂开始颤抖。

他的怀里还揣着那封半年前寄来的家书,上面是谢璇熟悉的笔迹,说大夫已经诊断出了她的身孕,希望他能赶在十一月前回来,亲眼见证孩子的诞生。字里行间,满满的全是期待和喜悦,他甚至能想象道她写信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的桌案前,娇美的容颜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她欢喜雀跃的执笔写信,旁边芳洲为她磨墨,主仆二人分享欢喜。

韩玠整整盼了七个多月,在求得父亲韩遂的允许后已经整理好了行囊,只等十月中旬启程,如飞的赶回京城,去将娇妻稚子拥在怀里,狠狠的拥抱,亲吻。

可数日之内惊变陡生,如今靖宁侯府举家被抄,据那递信的人说,无一人逃脱。

那么她呢?她和孩子,是不是也……

那样娇弱的女人,还怀着身孕,哪里经受得住任何摧残折磨?

身子猛然颤抖起来,韩玠只觉得浑身痉挛般疼痛,不忍再深想,他猛然催动战马,在漆黑的夜色里疯狂奔驰起来。风呼啸着掠过耳边,仿佛是天地间无形的怒吼,韩玠身上的伤口崩裂,便有温热的血渗出,而后在寒风里凝结。

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她的影子,小时候的俏丽与依赖,新婚后的娇羞与温柔,仿佛能听到她在耳边叫着“玉玠哥哥”,似喜似嗔,似凄似绝。她从小就那样依赖他,嫁入韩家时托付了全部,可他是怎样回报的呢?

四年苦等,一年有孕,她在京城翘首等待他的归影,他却来不及兑现所有的诺言和许约,便猝不及防的失去全部。此后,哪里还能有机会去弥补?

心中绞痛,如被沸油煎熬,韩玠痛苦躬身,唇边有血丝渗出。

冷风依旧呼啸,一时间又是将士们的怒吼与战歌在耳边回响,那些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却最终刀剑相向,手足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