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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200)

许是纪桓已经交代过什么了,那渡边医生虽是一脸的不赞同,却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细心的尽最大可能避免牵动她的伤势。

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因此不一会儿便也就一切妥当,出房间门的时候,亦笙轻轻开口去问身后的初雁,“还记得我交代你的话吗?”

那初雁目中含泪,哽咽着说,“记得绝不告诉任何人孩子的事,尤其不能让姑爷知道。”

亦笙点了点头,面色如落雪一般沉寂默然,同样的话她也对纪桓说过,那时的他没有说话,可她相信他终会答应。

她任由初雁推着自己出了门,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却没有想到,房门外的景致让她本已苍倦麻木的心,忽而没来由的一颤。

身后的初雁却是浑然不觉,依旧推着她往前走去,她眼睁睁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旋梯慢慢近了,又要远去,错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轻道,“等等……”

很多很多年前,法国卢瓦尔河谷畔的香波堡,她曾站在达芬奇设计的那座双旋梯前惊叹不已,也曾用“相思相望不相亲”的诗句,满心欢喜,对着喜欢的男孩子微笑讲述。

那时的她与他,都太年轻,并没有想过,竟然就是这一句无心之语,多年之后,一语成谶。

她的视线,缓缓沿着那从香波堡复制而来的双旋梯,一点一点上移,石质天花板上的纹路,是一种隐秘而独特的花纹,她在卧房的时候曾经见过,却是无力留心。

此刻经由了那双旋梯的牵引,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而她终于看清,那些隐秘的纹路,赫然便是由大写的英文字母“J”与“S”所拼就而成的。

她的眼中,再也克制不住的带上了深深的震动,慢慢转眼去看客厅当中,寂寥而立的纪桓,而他亦是静静飞看着她,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两个人一起上下楼梯,双方可以时时看见对方却无论如何也碰不上,倒是让我想起了中国的一句诗“相思相望不相亲”,这是这世上,最最无奈的美丽了。”

……

“城堡的天花板上,雕刻这国王与往后名字的缩写构成的花纹……花园里居然还设计了迷宫,我们在那些花丛里绕呀绕的,足足用了十多分钟才走到中心的喷泉面前……

很多很多年前的巴黎,夜色当中仿佛都弥漫着罗曼蒂克的味道,女孩子银铃一样的笑语轻言随风传来,那么多年了,一直顽强的在他而便回响。

有些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那个时候与她在一起,她总是埋怨自己分心于学业生意,可是为什么,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最微小的喜好与心愿,他都记得如此之牢,并且不遗余力的想要为她达成,不管她是不是知道,又是不是还在意。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离中村次郎的住处最近,而当日又事出紧急,她的伤势再经不得折腾,那么终此一生,他或许都不会让她知道这栋屋子的存在。

外人远远的看着“醒园”三层高的小楼与精巧绝伦的花园,纷纷说这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赞美,只道是纪少爷不愧是出洋归来的,品位不凡,设计得匠心独到,就是能进得到里面的人,也完完全全的不知道。

维朗德里的花园,是因为她喜欢,香波的双旋梯,也是因为她喜欢,还有藏在迷宫当中的喷泉,洁白的羊毛地毯,飘着白纱的阳台……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又或者是因为,那是他与她,所共有的美好的记忆。

他看着她眼底的雾气和震动,本该死寂的心却还是挣扎着起了奢望,他的语气里甚至都带上了微小的卑微,“要是你喜欢,我把这里送给你好不好?”

她却因着他这句话,蓦然清醒了过来,强自闭了闭眼,将那一阵酸楚泪意用力压下,将所有的震动凄然重新收回,开口,声音微涩,却仍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出,断了所有奢念与妄想。

“不用,要是我喜欢,我会让我的丈夫送我。”

是的,是的,他怎么就忘了,她已是别人的妻子,她再不是当年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面追着跑的小女孩,春天的时候不会再缠着他去游湖踏青,冬天的时候也不会再耍赖用冰冷的小手捂住他的脖子取暖,她的喜好不再需要他来满足,她的愿望不再需要他来成全,她的笑,她的泪,从今往后,统统不再是他的,永远也不会是他的。

他静静的看着她坐的车子远去,然后一个人折转回来,此刻下人都不在,偌大的客厅里空空荡荡。

他在她方才驻足的地方停了下来,仰望她方才仰望过的那架双旋梯与天花板,同时上下楼梯的人,可以相互看见,却永远不会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