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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10)

在两人笑闹这当口,“波尔多”号邮轮渐渐停靠在了港口,大件的行李有宋家随行的两个伙计看顾着,亦笙和宋家父女均是一人只提了一个随身的箱子,便准备下船。

而甲板的另一侧,排在后方提着简单行李箱的牟允恩发现了亦笙,眼前一亮,正想挤过人群上前去和她打个招呼,却见女孩子忽然如轻盈的蝶一样奋力在在人群中开始飞舞,不一会便已经飞下了旋梯,飞入一个英俊的富家少爷怀中。

允恩垂了眼角,心底一黯,却忽而听到身旁邓晖冷静当中带着严厉的话语,“我原来以为不过是在船上的几天时间,也就由着你了,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没清醒吗牟允恩?”

允恩没有说话,邓晖是他在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的同学,年纪比他们大很多,也是他们这一批赴法勤工俭学17名学生中的带队,于他来说,亦师亦友。

见他不说话,邓晖又道:“你是我们这一批人里面年纪最小却是最聪明的一个,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允恩,我们来法国是为了寻找救国的出路的,你不应该沉溺于美色。那两个女的,一看就是资本家的小姐,而一位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他的双眼应该一直盯在受剥削、受压迫的工人阶级身上,你明不明白?”

允恩只觉得内心一阵羞愧,不自觉的想起前两日在船上与亦笙相谈甚欢的情景。

可是,真是是相谈甚欢吗?允恩苦笑了下。

是的,他无疑是被这个女孩子的聪明和学识所吸引的,然而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与他的差别究竟有多大。

在他情绪激昂甚至是刻意的想要感染她,一遍一遍给她讲他的主义他的理想的时候,就连宋婉华的面容上面都开始闪现光彩,而亦笙眼中,除了有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本能的些微好奇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分分明明的平淡,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她愿意听他说下去。

其实早在那一刻,允恩就已经明白自己和亦笙不是一种人,也绝不会走到一块去,然而,终究是还年轻,还心存幻想,还在贪恋。

现如今,邓晖的一席话将一切摆上了台面,逼着他不得不去面对,去割舍,去做一个了断。

允恩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我明白,放心吧,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邓晖眼中现出欣慰,他太清楚牟允恩的自制力和爱国的热情了,他也欣赏他的聪明和才干,所以才会选择趁早将一切点破,快刀斩乱麻。

他看着牟允恩,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允恩,我是为你好,学校给我们提供旅费不容易,我们都要让它变得值得——一起努力吧,不要辜负了云松校长的期望。”

第九回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长干行》,这是亦笙学的第一首古诗,不是家中请的私塾先生所教授,而是由父亲亲自一句一句细细讲解。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亲说,这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也是他与母亲之间的故事。

那时的她,似懂非懂,看着父亲问道,是不是就像我和纪桓哥哥一样?

父亲一愣,随即呵呵大笑,只道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却终究也没有给她那个答案。

后来她知道,这也是母亲最爱的一首诗,在母亲留给她的日记本里,无数次的出现过这些美丽的句子。

纪桓看完手里的帐本,转头去看身边坐着的这个神游太虚的小姑娘,几年不见,记忆中圆圆的小脸已经变成了瓜子脸,也长高了许多,不由得微笑,“我走的时候你还不到我的胸口,现在都这么大了。”

亦笙回过神来,见他忙完了,神气活现的开口道:“当然了。”

一面又把他披到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拉下,美滋滋的问纪桓,“我好看吗?”

纪桓看着秀雅的洋装衬托下,美丽得如画一样的少女,却只是微微一笑,“你不冷吗?那外套是不是可以还我?”

刚好一阵风过,亦笙打了个哆嗦,悻悻的重新把外套披上,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现世报,那天在船上还笑那个小姐死要面子撑了把伞出来配衣服,自己今天还不是一样,就为了让他第一眼可以看见最漂亮的自己,穿了那么薄的裙子,都快冻死了,偏偏那人一点风情也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