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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落师门(60)

我扶她回去后,叫了李谘过来,让他去仔细查了区放达的枝蔓,如果可以放心就调他主事交子务。

母后的心愿,只要与我没有冲突,我自然尽力要帮她达成。

那夜去了张清远那里,

她曾经瞒着我偷偷把红葶从后局拿还给艾悯,是宫里唯一会去锦夔殿与艾悯坐一会,讲讲话的人。她是知道我们事情的。

“早上皇上让人送东西过去时,臣妾刚好在那里。”她说。

“是她家乡的东西吗?”我犹豫问道。

“大约真是她的家乡来的,妾看到她把那东西随便按了几下,那东西就亮起隐隐蓝光,上面似乎有什么字,妾还没有看清楚,她马上就闭掉。”

“那,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她轻声说。

我便点点头。

张清远又在旁边说:“她因为意外没有加上名号,现在皇上也不去眷顾,暗地里有人都在嘲笑,皇上是不是应该去锦夔殿稍微坐一回?”她微笑,却不看我,漫不经心伸剪子去剪烛花。

我心里一跳,但对我们的事情居然要他人来讲话,未免有点怒气,闷了声不肯说话。

于是她又说:“若皇上再不喜欢她,她的家乡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在这里活得又不好,皇上是不是该让她回去?”

“我为何要让她回去?”

话说了好久,自己才似乎慢慢悟了出来,于是再重复一遍,“我为什么要放她走?她恨我,我恨得也未尝比她少。

她已经在我的宫里,还想怎么离开?”

清远在暗夜中呼吸低缓,良久,说:“恐怕不能尽如皇上的意。”

里某个地方猛地跳了一下。她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怕不能如我的意。

个人曾经这样对我说。然后他用死亡做代价,使得整个事情向最坏的一面滑了下去,深渊,无声无息。

血在阳光下刺目得通透明亮,春花开放。

我打个冷战看身边,却不是那阳光下的艳丽颜色。

现在是夜半无人,万籁俱寂,月色下一切都失了颜色,只有淡淡黑白影迹。

张清远轻声说:“艾姑娘现在……神情有点不对,常常一个人对着空中喃喃自语,说什么烟花,步天台的,恐怕她已不能在这里了,她身体虽大好了,但只怕病不在身体上……”

她以前就已经精神恍惚,难道现在更甚了?

虽恨极了她,可现在知道她这样,不是不难过。

烟花,步天台。

我们记忆里全都模糊成梦境的东西,现在猝然由别人讲来,字字揪心。

我不愿意回答她,把头转向一边,良久,才问:“你倒是替她乞怜来了?”

张清远低头,沉默良久,说:“艾姑娘从她的家乡过来,原本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好,她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养自己喜欢的兰花,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比大宋所有的姑娘都好。眼看就要有孩子和安静的未来,皇上,是你把她的人生改变了。”

“而皇上,你又何尝不是难过的一个。”

我本应该呵斥她的,可是,她眼里看着我的悲悯直刺进我的胸口。

我才知道她未尝不是在同情我。我心里大恸。

这样的夜里,顾不上追究她的罪,只是心里痛恸。

原来我爱了艾悯十年,可是别人能给我的,她永远也不会施舍。而现在我的身边人,比她,多明白我的心意一百倍。

我为什么要喜欢了她?害了她一生,也改变我的人生。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一开始,上天为什么不能让我先遇见张清远?

我真想,喜欢上其他什么人。

窗外透进来的星光黯淡,在深黑的天空幽蓝。

一片静默中,她突然抬头轻声对我说道:“皇上现在马上去的话,也许还来得及,重新和艾姑娘开始……”

我打断她的话:“让我最后去求她一次吗?说她若要我,我就再把我的心撕出来给她,若她不要,我也能就这样放了手,让她回去?说那个孩子,既然已经没有了,我们就忘记他……没有关系?只要她点一下头,我们就忽视一切,我忘记那个孩子,她也忘记我以前所有,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从哪里?从我十三岁的时候吗?可惜我再不是那个当初喜欢上她的小孩子了,我已经改变很多。我们之间全都物是人非了。难道只要她说一句话,她对我一笑,我就会一辈子,甘之如饴,不愿意走出来?”

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再没有勇气这样拼命去爱她,我最深的地方都已经结了疤痕,再也没有办法柔软了。

我不再是那个小孩子,她也不再是那样的狐狸。

我们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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