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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落师门(43)

其他的一切,全都铰碎了一样,零落,想不起具体的颜色与形状。

把那荷花的茎折断,手指却被上面的尖刺戳到,痛倒是不痛,只是麻痒难耐。我去旁边弄了点菖蒲叶,站在泥水里把花茎上的毛刺都用菖蒲叶抹掉,自己再抚摸了一遍,没有刺手的东西。然后跋涉回来,她坐在那里,神游天外,根本没看我。

我把荷花递给她,她接过,脸上一点神情也没有。

伯方在旁边看我龙袍上一塌糊涂的淤泥,忙说:“皇上去换了衣服吧。”

我点头,对她说了我马上回来。

走了几步回头看她。

她也已经背对我离开,经过角落的草丛间,她把手里的荷花随手丢在那肮脏的地方。

当晚禁中突然大火,我在广圣宫被惊起时,伯方禀告说,已经延到崇德、长春、滋福、会庆、延庆这五个殿。

我站在殿外看了一下,半个天空都是通红。

为何宫里会突然有这样的大火?况这几个殿坐落相隔,怎么会一下子就全部烧着,而且火势无法控制?

我披衣出去,伯方忙拦我说:“皇上万乘之尊,不可身涉险地……”

“好了好了,少罗嗦,走吧。”我皱眉。

火光下的禁苑里一片嘈杂,救火的人与宫外进来的军巡捕都在提水扑救。

我站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旁边看。

那火竟不是在烧了,而是活生生地在狂舞,在轰闹,铺天盖地腾起无数红云吞噬那些雕廊画栋。

我看那火舌,惊了一惊,问:“母后应当已经远离崇徽殿了吧?”

“太后肯定已经避了。”伯方说。

此时另外一股火突然从殿后来的,与前殿的火相交,盘旋围住全殿,里面的门柱见火就着,风又实在是太大,殿内的人若是还在,现在如何逃得出来?

我心惊胆战,奔到崇徽殿旁边抓个宫女问:“母后!母后和她……在哪里?”

那宫女被我吓得说不出话,用手指战抖地指指自己的肩,我从她的肩上看过去,原来母后就在他的后面,含笑看着我。

在火光下,她镇定自若,微微一笑,身边所有的繁杂全都远退。

母后果然与我不同。

我此时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讷讷地放开那个宫女,向母后走过去,母后伸手挽住我,低声笑道:“皇儿遇事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啊。”

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母后抚抚我的额角,仔细地打量我惊惶的神色,说:“不过,母后知道你是关心则乱。皇上总是这样,前因后果都忘记,母后是皇太后,除了皇上,宫里第一个要紧的就是母后了,怎么还会有险事?”

我觉得她的声音分外柔和,已经是我很多年未尝听过了,我放松了心情,把刚才的紧张抛开,然后说:“母后说得是。”

然后回头去找她。

她不在这里。

母后似乎忘记了她,摆驾到延福宫暂避。

只有我站在那里看那些汹噬的火,寒意突然涌上胸口。

我突然想到自己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在大宋,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活下去?你连死都死不掉。

此时火势随风静了一点,一时半会,梁柱大约坍塌不下来。

我是皇帝,自然不可以以身涉险,不过现在应该没关系,宫内的殿堂都是高穹支撑的,门已经没有了,风一静,火苗没有扑下来,踩着砖地进去看一下马上就出来没什么大问题。

冲进去,发现火果然在高高的上面,下面全是空的,有燃火之物的地方在燃烧,其他的地方则地面发烫。我踩着热砖地,慌乱地看了下周围。

果然没有人。我真是多虑。

她一定已经逃出来了,如果在里面的话,应该会呼救。

一转身,却发现她站在窗口的芭蕉那里,睁着那对在火里闪着艳红反光的眸子看我。

我因为她脸上安然的平静,而一下子愣在那里。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喊叫,我回头看见长春殿轰然倒塌,红亮的砖瓦互相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四下迸射。这崇徽殿也是木裹油漆之物,见火就着,恐怕已经快要烧透。

我回头抓住她的手,对她大吼:“快点出来!”

她这才微微点头,单手抱起那盆红葶,被我拉扯着跑出去。

到外面,居然没有人看见我们。

所有人都在长春殿那里围着看。

我伸手想把她手里的兰花打到地上,可是我手都没办法举起来,全身发抖,开始为刚才自己的举动后怕。

她漠然地回身去看崇徽殿。

烧得通红的重檐攒角,透朽的顶梁,所有的砖瓦倾斜向大殿的正中间,哗一声巨响,压了下去。

炙热的风卷起一层黑红灰烬,水波一样向四周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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