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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落师门(3)

我不是叫内侍不许让别人进来吗?

慢慢地坐起来看她。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她,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奇怪的女孩子。

她的衣服很奇怪,袖子窄窄的,领子象把脖子包住一样竖立。而且……她居然穿着裤子,很小很紧的那种。

一个女孩子,半夜跑出来,跑到司天监来,还穿着裤子。

没有梳洗,披头散发,没有打扮,素面朝天。

真是很奇怪。

会不会是失魂梦游?

于是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没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问:“干什么?以为我看不见你?”

“……没有,你的衣服,很奇怪。”我低声说。在她理直气壮的质问面前,我居然心虚。

我果然不适合当皇帝。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大笑出来,说:“对不起,我忘记换了。”她好象忘记了她还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一样,只是顾自己笑。

她的手心热热的,很温暖。好象她是从夏天里走来的一样。

她看看我,笑着放开我的手,却又用那只手拍拍我的右颊,问:“小弟弟,干什么要脸红啊?”

……她摸我的脸。

……她居然在这里,摸我的脸。

我瞠目结舌,觉得脸象发烧了一样,血一直往上涌。

她却又不以为意地在冷风里抬头看看天空,自言自语:“不知道跳到哪个年代了?连个空调都没有,真难受。”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所以在旁边不说话。我从来没有见过摸了男人的脸还这样无辜的女人。

“小弟弟,姐姐问你件事。”

我已经十三岁,继承皇位,她却漫不经心地把我叫成弟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比那些跪在丹陛下叫我万岁的人都要温和。所以我看着她点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大概子时了吧。”我说。

“不是,姐姐是问你,现在是什么朝代?”她问。

这个人居然不知道现在是谁家天下?

她是哪里来的?

可是我居然也乖乖地回答她:“现在是大宋乾兴元年二月二十日。”

“乾兴元年?什么皇帝啊?”她皱眉。

“大臣们上表,大约要拟为应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我说。“哇靠,你背得出这么长?”她大笑。

这个人好象不知道什么叫掩饰似的,要张多大嘴就张多大,要瞪多大眼睛就瞪多大,她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女孩子的矜持?

不知道人活得太为所欲为,会很艰难?

“那,总有个先帝的庙号什么的吧?”她问。

我低声说:“……先帝刚刚去世,礼仪部还没有拟好庙号。”

“这样啊……”她抓抓头发,然后说:“那就随便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她看看四周,又问:“这是哪里?”

“东京汴梁。”

她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北宋。”

“今宋。”我纠正她。

“宋朝。”她笑着点头,“那是汴梁城的哪里……”

她环视四周,然后大吸了口冷气,问:“皇宫?”

我点头。

她愣了好久,指着我问:“你……衣服上有龙哦。”

你现在才看见?

她那个的样子很可笑,所以我就不追究她直指君王的罪了。

我以为她马上就要跪下来请罪,没想到她看看周围,附在我耳边问:“喂,旁边有没有太监?我没见过,可不可以叫个过来让我看一次开开眼?姐姐请你吃糖糖哦。”

…………太监?

我看着她神秘兮兮的样子问:“我不知道什么叫太监?”

她做了个晕倒的姿势,然后问:“那宋朝应该叫什么啊?阉人?”

“你说内侍吗?”我问。

“对啊对啊,应该是吧?”她问。

这女人真奇怪,皇宫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内侍多,她自己去看就好了,干什么要我叫人来给她看?

我摇头,拒绝。

“小气鬼!”她哼了一声,然后跳到轨天仪旁边,问:“那这个是什么?”

“轨天仪,是用来观测星象的。”

“啊?真的?怎么用的?”她马上钻进去看。

女孩子怎么这么随便啊?

我犹豫地看看下面,是不是要叫人来把这个奇怪的女人带走?

她坐在轨天仪里,隔着铜制的圈轨向我看来,问:“小弟弟,怎么用的?”

我默然看着她,那已经有点残缺的下弦月的光华,在她的头发上,打出幽蓝的轮廓。因为圈轨重重叠叠的阴影,她的笑容就象被关在稀疏笼子里蝴蝶一样,没有些微威胁,又伸手可及。

听到初春的夜风从耳边擦过的声音,细细地钻入没有边际的未来。

象水墨画一样,浓浓淡淡又孤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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