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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死了(7)

作者: 樱桃 阅读记录

第二天就胃出血送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错过期末考试。下个学期,干脆就不再去了。

想起过去就难受,不如看眼前。几轮车轮战宋晓都没见不正常,谁来敬酒,还是彬彬有礼,一口干。是不是学生会外联部长都像他一样,酒量超群,喝几杯就拉一个赞助?我止不住心里恶毒的想法,一边跟别人聊着天,一边诅咒宋晓下一秒就不支倒地。

可人家顽强撑住了。

吃完饭,大家商量去KTV续摊。吃饭这事是我同意的,经费公司里出。反正程远风那边不会不同意,他需要这种发票走账。但是KTV就有点出格,毕竟是计划外的了。我看看手机,晚上十一点,既然连女士们都没说要走,我又何必扫兴。手一挥,大家尽管玩。

一伙人赶赴KTV。

这次不知谁不长眼,叫我跟宋晓同车。

上了车,我就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宋晓浑身酒气,眼睛却仍然亮如星子。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语带关心道:“秦经理不舒服?”

我不置可否,嗓子里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假惺惺的惋惜:“听程总说您酒量很好的,我还以为您喝点没问题,这才大着胆子敬了您两杯……”

酒席间他曾敬我的酒,两次。第一次,是大家一起来敬我,感谢我无时无刻不罩着他们,希望我今后也罩着他们。第二次,他转过身,酒杯在我的杯壁上碰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他似乎以为我应该懂,可惜,我不懂。

我不知道他是向低调地炫耀他成功抢走了我的人还是想谢谢我不争不抢甚至还□□地留下来充当家庭主妇。

无论之前如何,以后不会了。

“好刀用在刀刃上,这跟酒量没关系。部门聚餐高兴为主,喝酒倒是次要的。一杯接一杯,同事敬的酒很廉价么?”

宋晓轻哼一声,刚要说什么,同车的另一个同事出来打圆场。话题岔开就回不去了,进了包厢,宋晓倒是想坐在我旁边,不知那同事说了什么,其余人善意地把我们隔开。

隔开也好,我今晚战斗力微弱,昨夜喝得烂醉,今天又接着来,癌细胞跟造反了似的。

窝在沙发里捧着茶杯暖胃,部门里暧昧很久的一对在合唱《今天你要嫁给我》,虽然男声鬼哭狼嚎女声被带出十万八千里,可到底有感情的歌听起来都别有一番味道。KTV刚在城市流行起来的时候,我跟程远风也曾经一起来玩。两个人要个小包就够,抱在一起,越唱声音越小,往往唱到最后就滚到一起。

那时候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水晶》,爱一个人常常要很小心,仿佛手中捧着水晶。

我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眼眶湿润也不怕。这时候响起《水晶》的前奏,下意识去找话筒,可还没直起身子,宋晓已经站了起来。

笑颜如花,探着身子不好意思道:“我点的。”

也不奇怪,程远风会把这件事也告诉他。

我跟自己说。

我和程远风过去有多少甜蜜,说不定都被当成笑话,说给新欢听。自古,下堂妻就是不值钱了,更何况,我一个男人,连领证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找办假证的办一个也好啊。

我装作困了,把脸往肩膀蹭了蹭,蹭掉眼角的泪,抬起头,却发现程远风站在我面前。

肯定是眼花了。

我身边坐的本来是秘书小姐,见老板来了,奸笑着让座。我往旁边挪了挪,手里捧着的茶凉了,一口喝下去,探身子又倒了一杯。最早最早的时候,我要喝水,程远风就巴巴给我倒好,要吃苹果,他巴巴给我削皮,我无心地说了句想吃三鲜馅饺子,他自己买肉剁馅对着网上的教程忙活一下午。后来就越来越大爷,成了我给他倒水,我要是不给他弄,他就能活活饿死渴死。到现在,坐在我身边,别管我是喝水还是尿尿,人家眼睛就只顾着盯宋晓。

于是宋晓把一首情歌唱得百转千回深情脉脉,就差没当众表白。

我继续捧杯子发呆,实际自己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听见宋晓一首一首地唱。身边人有时候跟着鼓掌,脚尖一直打着拍子,很是自得。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诧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是恍然大悟。

众目睽睽之下悄然约会,紧张刺激又浪漫。

还是年轻人会玩。

宋晓唱了几首,把话筒交出去,叫着自己再唱下去嗓子就要哑了。我恶毒地诅咒他明天就哑了才好,就听秘书小姐把话筒举到程远风面前:“老板,帮你跟秦经理点了首。”

程远风一愣,满脸笑意地接过来,问:“什么歌?”

“《知心爱人》。”大家一起心照不宣地笑。

“好歌啊。”程远风笑着把胳膊搭我肩膀上,“冲这首歌都得扣了你们这个月奖金。”

“老板不要!”一片哀嚎。

程远风笑得爽朗,低下头,凑近我耳边说:“你会唱吧,小韵?”

我瞥了他一眼,满肚子恶毒的诅咒酝酿,反复劝告自己淡定。张张嘴,刚打算说话,却猛烈地咳起来。

就好像胸腔里的气流摩肩接踵往外冲锋,所有的血液都往头顶聚集。剧咳间也顾不得手里的茶杯,只能捂住嘴。好像有谁在身后拍我的背,越拍我越难受,胃液一股脑涌上来,我强忍住那种想呕吐的感觉。咳嗽稍微停了些就躲开那人的手往卫生间跑,七拐八拐的走廊好像通往鬼门关,每迈出一步都是煎熬。

一脚踏进卫生间,还没来得及插上门锁,就已经吐得昏天黑地。我跪在马桶边,把今晚吃过的东西都吐完了,就开始吐酸水,酸水都没了,就是红彤彤的血。听见身后门响,头也没回,胳膊往后一伸,顺手插上门栓,继续吐。吐得涕泗横流,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血流的多还是眼泪流的多,马桶里全是红彤彤的一片。

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多血。

吐过了,胃里开始疯了一样的疼,就好像有人拿一把电钻,这里钻够了那里补一下。我蜷成一团坐在隔间里,就听见有人在外面疯狂砸门。

“小韵!开门!”

我没理会。

他还是砸门,一下比一下猛,照这架势,不把门砸烂把我拽出来不罢休。我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按下冲水按钮。血混着水,渐渐由浓稠变得稀释,最终消失不见。那一刻,我想,有一天,也许我也会这样。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如果这样死去,不会有人记得,不会有人怀念,每年清明,坟头长满杂草,都未必会有人去看一眼。

所以我怎么能甘心,我快死了,而他们俩却如胶似漆,幸福美满。

那些幸福本来都该是我的,我的付出和牺牲,不是为了最后得到一纸死亡判决书。

我要让他们有生之年,回忆起我,就是铭心刻骨,不堪回首。

打开门,程远风堵在门前,抓着我肩膀仿佛想捏我个粉碎性骨折:“小韵,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