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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420)

犹豫一阵,谢怜点了点头。

昔年他在永安国任国师,面上常年罩着一张白银面具。那面具本身银质稀有,乃是半斤银妖所锻造,除了能遮挡脸容,真正的奇效在于反弹法术,防身护命。芳心国师“死”后,那面具作为陪葬品,被一同放入棺椁之中。

送礼,当然是要送自己也会十分珍爱的东西。谢怜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当初自己曾得过这么一件宝贝,十分有用,帮过他好几次。他对那面具爱不释手,只是从棺材里爬出时没有一起带走,于是连夜赶去芳心国师墓,刨了自己的坟,把它挖了出来,再将之熔为银水,重新炼成一枚长命护身锁。

众人皆是神情诡异。毕竟,芳心国师墓从来无人祭拜,草都长了几尺高,谢怜回来也不给自己扫一下。不扫墓也就算了,还刨了自己的坟……也是没谁能干这种事了!

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谢怜看郎千秋神色古怪,解释道:“那面具不是从你们家拿的,那个是我以前自己收服的一只银妖炼成的……”

如果是永安皇族的东西,他也断不会想拿来当原材料做成送给花城的生辰礼。他也不知郎千秋还在关注着国师墓,他还以为郎千秋当初把他埋了就不管了,不然至少会把刨出来的土填回去,也就不会惊动郎千秋前来查看了。

郎千秋一愣,随即怒道:“我又没跟你计较这个!”

花城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寒,郎千秋神色一凛。而谢怜看着那枚银锁,忽然蹙眉,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视线与郎千秋相交,现他也是一般的目光。花城自然不会错过,道:“哥哥?你可是有了头绪?问题出在这长命锁上?”

谢怜的确是有了头绪,猜到究竟怎么回事了,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郎千秋却面色青地代他开口了。

他道:“是他自己。”

花城冷声道:“什么意思?”

谢怜忙道:“千秋!”

郎千秋看他一眼,却是继续说下去了,道:“鎏金宴后,是我把他带到这里的。”

谢怜道:“别说了。”

郎千秋看他一眼,闭了嘴,大抵也是不知接下来的该怎么说。但他不说,旁人也能接下去了。

鎏金宴一事后,永安太子郎千秋擒住了芳心国师,为复仇,将之生生钉死在了棺木里,封棺于荒郊野地,不允任何人祭拜悼念。当然,本来也没什么人会祭拜悼念就是了。

当时,被桃木长钉穿心而过后,从谢怜心口流出来的血,染红了那张被当做陪葬品的白银面具。银妖的妖气保存了那血,使之脱离谢怜身体,依旧未死。而前日谢怜返回来刨了自己的坟,取面具铸长命锁,那血被他唤醒,便趁机回到他身体里了。

难怪花城和他自己探查,都没探查出什么异常了。只因为作怪的原本便是他身体里的东西,是他自己的血,当然查不出异常!

花城微微一动,谢怜看不见他的表情,忙按住他:“三郎!”

郎千秋杀他,原是为报仇,永安老国主也的确是死在他手上。被他几钉子钉在棺材里,本就是一报还一报。谢怜喘了几口气,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如此一来,花城眉宇间又染上灼色,道:“殿下?”

郎千秋迟疑片刻,见谢怜脸白得像纸,道:“我……要我帮忙吗?”

谢怜知道以他的性子会怎么想,忙道:“没事没事,千秋,不用你帮忙。这不关你的事儿,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可以不用管了。”

慕情也觉得兼任苦主和凶手郎千秋在这个场合下,实在是尴尬,道:“不错,泰华殿下你用不着管他,回去吧。”

默然片刻,郎千秋道:“好。”

但他虽然说了好,却还是没走。众人也顾不上了,因为谢怜又疼得要打滚了。偏生他疼得要打滚还要死死抱住花城,就是不肯撒手,花城看他这样,简直冰火两重天。三界闻风丧当的绝境鬼王血雨探花,却偏生拿他没办法。风信道:“先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吧!……殿下?你怎么了??”

谢怜方才还挣扎的厉害,“喀”的一声清响后,却忽然平静下来,满头冷汗地躺在花城怀里,不动了。

花城用力回抱住他,低声道:“殿下,好了。不疼了吧。”

众人这才现,他手中握着一把破碎的粼粼银粉。而他原先珍重佩在心口的长命锁,却消失了。

只要毁了那长命锁,谢怜那被它沾染了妖气的一缕心尖血自然就会慢慢平静。于是他握住了那长命锁,轻轻一握,它便碎了。

谢怜呼吸渐渐平稳,一侧,就看到花城指缝间流出的星星点点银色,再迎上花城的目光。不知为何,又是微微一阵心痛。

他喃喃道:“嗯……不疼了。”

终于解了咒,谢怜告别风信、慕情、郎千秋等人,与花城一同,慢慢往鬼市的方向走回去。

二人并肩,谢怜脸一路都是烫的。

这都要怪风信和慕情。

方才几人分道扬镳之前,风信抹了把汗,还是忍不住问了:“所以到底为什么殿下一看到血雨探花就这样?他这心尖血怎么回事?存心不让他好过吗?”

谢怜自己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一听他问,忙道:“这个就不要深究了吧!”

风信疑惑道:“为什么不要深究?不然下次还这样怎么办?总要查个明白吧。”

慕情哼道:“这你都想不通?那血流出他身体太多年了,回去之后,还不适应,肯定要闹别扭作怪。若是他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倒也罢了……”

但,若是他一颗心不安分,心中一动,那血便要激荡不休,叫他疼痛难忍,再重温一次当初桃木穿心之痛。

谢怜当时压根不敢看花城是什么表情,他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要在花城面前丢光了。

这意思,岂不就是说他只要一看到、一想到花城,就是忍不住的心荡神驰,所以才会痛到打滚!

想到这里,谢怜一颗心又狂跳起来。万幸,现在,就算他心跳得再快,也不会疼了。

突然,沉默良久的花城道:“殿下。”

谢怜马上应道:“什么?”

花城道:“你在那墓里,呆了多久?”

谢怜怔了怔,道:“记不清了。”

反正是很久很久,久到不想去数。疼痛,饥饿,失血,幻觉。一开始一动不动,后来忍不住后悔,疯狂敲打棺椁,想破棺而出,但最终还是任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百剑穿心时那样仿佛将会永不生的痛。但却是延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钝痛。

他叹了口气。花城立即道:“怎么了殿下?还疼吗?”

谢怜摇了摇头。半晌,他闷声道:“三郎,对不起啊。”

花城奇怪道:“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

踌躇一阵,谢怜道:“今天分明是你的生辰,本想给你好好过,却这么折腾了一天,尽在想解咒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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