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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286)

灵文道:“我是个文神。你要人踢也该找个武神。踢得重一些,给得多一些。”

长叹一声,谢怜道:“容我再想一想怎么办罢。”

灵文拍了拍他肩膀,道:“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

谢怜道:“我是,船到桥头自然沉。”

若是在八百年前仙乐宫最鼎盛的时期,八百八十八万功德又有何难,太子殿下挥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今时不同昔日,他在凡间的宫观早就烧得一间都不剩。没有信徒,没有香火,没有供奉。

不消说了。反正就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蹲在仙京大街边头痛了半天,他才忽然想起来,他飞升快三天了,还没进上天庭的通灵阵,方才忘了问口令是什么了。

上天庭的神官们联合设了一套阵法,可以令神识在阵法内即时通灵传音,飞升之后必须要进阵。但需要知道口令,神识才能搜到特定的通灵阵。谢怜上次入阵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压根不记得口令是什么了,他神识放出去搜了一通,看着一个阵有点像,胡乱进去了。甫一入阵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狂呼冲得东倒西歪:

“开盘下注买定离手,来赌这次我们太子殿下到底能坚持多久才会再下去!!”

“我赌一年!”

“一年太长了,上次才一炷香,这次三天吧。押三天三天!”

“别啊蠢货!三天都快过去了你行不行啊?!”

……谢怜默默退了出来。

错了。肯定不是这个。

上天庭内都是坐镇一方的大神官,个个家喻户晓日理万机,而且,因为都是正经八百飞升登天的天官,自持身份,通常都较为矜持,言语行事往往都端着一派架子。也就只有他第一次飞升时由于太过激动,把通灵阵里每一位神官都抓来打了招呼,无比认真又无比详尽地将自己从头到脚地介绍了一遍。

他退出之后又是一通乱搜,又胡乱进了一个。这次进去,谢怜心下一松,心道:“这么安静,多半就这个了。”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轻轻地道:“太子殿下这是又回来了?”

这声音乍听十分舒服,语音轻柔,语气斯文。可细听便会发觉,嗓子冷淡得很,情绪也冷淡得很,倒让那轻柔变得有些像不怀好意了。

谢怜本来只想按规矩入阵,默默潜伏着就好,但既然人家已经找他说话了,总不能装聋作哑。而且,上天庭内居然还有神官愿意主动跟他这个瘟神说话,他还是非常高兴的。于是,他很快答道:“是啊!大家好,我又回来了。”

他哪里知道,这一问一答后,凡是此刻正在通灵阵内的神官们,统统竖起了耳朵。

那位神官慢条斯理地道:“太子殿下这次飞升,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上天庭中,可谓是帝王将相遍地走,英雄豪杰如水流。

欲成仙神,必先成人杰。人间建功立业者或是有大才之人,本来就有更大的飞升机会。因此,毫不夸张地说,什么国主公主皇子将军,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谁还不是天之骄子怎么地了?大家彼此之间客气客气,便陛下殿下、将军大人、帮主盟主的乱叫,怎么恭维怎么叫。可这位神官这两句下来,就不是那么对味儿了。

虽然他左一个太子殿下,右一个太子殿下,却教人感觉不到他有半分敬意,反倒像是在拿针戳人。通灵阵内还有其他几位神官也是货真价实的太子殿下,都被他这么几声喊得简直背后发毛,浑身不快。谢怜已听出对方来意不善,但也不想争个高下,心想我跑,笑道:“还好。”那位神官却不给他机会跑,不冷不热地道:“太子殿下么,是还好。不过,我的运气就比较不好了。”

突然,谢怜听到了从灵文那边传来的一道密语。

她只说了一个字:“钟。”

谢怜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那位被钟砸了的武神!

既然如此,那人家生气也不是没理由的。谢怜向来十分善于道歉,立刻道:“钟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万分抱歉,对不住了。”

对方哼了一声,品不出来什么意思。

天界里名头响亮的武神有许多位,其中不少都是在谢怜之后飞升的新贵。光听声音,谢怜说不准这是哪位,可道歉总不能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此言一出,对面沉默了。

不光对面沉默了,整个通灵阵都凝固了一般,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那边灵文又给他传音:“殿下,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说了这么半天都没认出来,但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那是玄真。”

谢怜道:“玄真?”

他卡了须臾,这才反应过来,略为震惊地传音回去:“这是慕情?”

玄真将军,乃是坐镇西南方的武神,坐拥七千宫观,在人间可谓是声名显赫。

而这位玄真将军,本名叫做慕情,在八百年前,曾是侍立在仙乐宫太子殿座下的一名副将。

灵文也很震惊:“你不会真的没认出来吧。”

谢怜道:“真的没认出来。他以前跟我说话又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上次我跟他见面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不是五百年就是六百年,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听得出他的声音。”

通灵阵内依然沉默。慕情一声不吭。而其他神官们则是一边假装自己没在听,一边疯狂地等待着他们中的谁快点继续接话。

要说这两位,也是比较尴尬。个中曲折传了这么多年,大家早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当年谢怜贵为仙乐太子,修行于皇极观。这皇极观,乃是仙乐国的皇家道场,择徒标准严格。慕情贫民出身,父亲是一名被斩首的罪人,这样的人是根本没资格进皇极观的,所以他只能当杂役,在观中是给太子殿下打扫道房、端茶送水的。谢怜看他刻苦努力,便请求国师破例收他为徒。太子殿下金口玉言,慕情这才得以入观修行,与太子一□□行。而飞升之后,谢怜也点了他的将,带着他一齐登了仙京。

但是,在仙乐灭国,谢怜被贬下凡后,慕情并没有追随于他。不但没有追随,甚至连一句话都没为他说过。反正太子没了,他便自由了,找了个洞天福地发奋苦修,不出几年,渡了天劫,自己飞升了。

当初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如今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只不过,两人境地彻底掉了个个儿就是了。

这头,灵文道:“他很生气。”

谢怜道:“我猜也是。”

灵文道:“我去说点别的吧,你快趁机走了。”

谢怜道:“不用了吧,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就行了。”

灵文道:“不用吗?我看着你们都尴尬。”

谢怜道:“还好啊!”

谢怜这个人,什么都可以,就是死不可以;什么都不多,脸一定丢得多。比这尴尬多少倍的事他都干过,心里当真觉得还好。谁知万事不能先说好,他刚说了一句“还好”,便听一个声音咆哮道:“谁他妈拆了我的金殿?!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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