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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144)

谢怜抱头道:“我不知道!”

“你撒谎!我已经听人说了,你分明知道!我看透你了,你不肯告诉我们,根本就是想让我们一直这样求着你、好骗取我们的供奉!骗子,你是一个骗子!”

“到底方法是什么,你快说啊,你还不说!!!”

谢怜面色苍白,两眼发空,被无数双手推来搡去,还有的手已经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于是,最滑稽的一幕出现了。他分明是天神,此刻心底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救命啊――”

似乎有人在拉开这些手,又似乎没有,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些满脸血疤、缺胳少腿的人们似乎要将他撕碎成一片片分食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声声鬼哭一般的号角。众人只顾自己哭嚎撕扯,根本不管这号角,谢怜却是猛地一个激灵。因为他知道,那是永安人胜利的号角声!

他再也坐不住了,又或是再也撑不下去了,身体一倾,扑跪在前方。与此同时,上方那座他苦苦支撑了数日的五丈金身,也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瞬间失去了生命般,轰然倒塌。

伴随着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高大沉重的天塔压了下来,和金像一同粉身碎骨!

金身本身是不会碎的。然而,由于谢怜倾注了太多法力在它身上,希望它能撑住那天塔,它早就变得极为脆弱了。不幽林里逃出的病人们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皇宫、大街内人流疯狂流窜,有躲那天塔残片的,有躲那些恐怖至极的人面患者的。谢怜双手捂头,跌跌撞撞,一路奔向皇城大门。

城楼起了火,黑烟滚滚,谢怜抢上楼台,与无数狼狈撤退的士兵擦身而过。在城楼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顶着一脸的黑灰和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茫然地俯瞰下方。模糊的视野里,尸殍满地,唯有一道白色人影站在战场之中,大袖飘飘。那身形不是个少年,而是个青年,一回头,远远望见了他,身为潇洒地招招手,似乎就要飘然离去了。

见状,谢怜厉声道:“不要走!!!”

前两次见他,他都是用的假皮,但谢怜直觉,这次的,一定是真身!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翻过城墙,纵身一跃,跳下城楼。

这一生之中,谢怜曾无数次从极高之处往下跳。仗着他法力高强,武艺精绝,每一次,他都能安然落地,每一次,他都骄傲而惬意,每一次,都是一个标准的神话里天人登场的情形。而这一次,他不再是个神话了。

他一落地,没站稳,反而歪向一旁,一阵钻心剧痛瞬间从腿部传遍全身。

他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其实也没什么,很快就能好了。只是,从那日以后,谢怜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仿佛丢了魂一般,再也没有原先的凛凛神威了。败了第一场,就有第二场,第三场……他不想出剑,也不想出阵,却因为没有别人挡在面前代替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上了战场,他倒也没有消极懈怠,是真的尽了力,但不知为何,明明就算按实际年龄算他也才刚及弱冠之年,握剑的手却已经开始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颤抖了。

哆哆嗦嗦,满心恐惧,而且,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具体是哪一个人、什么东西让他恐惧。到了后来,原先都十分敬重他的将士们都渐渐对他失去了耐性。

谢怜知道,许多人中开始流传这一个说法:这是什么武神,分明是瘟神吧!

但他什么也不能反驳。只因为,谢怜自己也在怀疑:莫非他真的变成瘟神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还好了。对仙乐国而言,真正的灭顶之灾,是人面疫,终于完全失控了。

五百人、一千人、两千人、三千人……到后来,谢怜已经不敢去问,今天又有多少人传染了。

仿佛是对他下达最后的宣判,这一日,天界终于对他打开了大门,传达了一个消息给他:太子殿下,该回上天庭了。

这一趟回去,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不言而喻。风信和慕情都难得的有点儿不安起来。谢怜却是惦记着别的。他对那二人道:“走之前,我想再去个地方看看。”

风信道:“去哪里?”

谢怜道:“皇极观。”

沉默片刻,风信道:“别去了。”

谢怜却已自顾自地走出去了,风信道:“殿下!”拦不住他,也只好和慕情一并跟上。

三人徒步上山。

皇极观,这是谢怜第一座神殿拔地而起之处,也是他第一座神像落成之处。不过,在国师的要求之下,那三千弟子早已被尽数遣散下山了,现在的皇极观,只是一座空观罢了。

走到半山腰,谢怜向下望去。只见皇城内,四处都是一簇一簇的明亮火光,映着漫天星辉,甚是好看。风信却愤怒至极,骂道:“这群疯子!”

谢怜定定望着那火,风信再次道:“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这段日子,风信骂了谢怜无数次:你是喜欢给自己找苦吃还是怎么样?但其实,谢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他只知道,只要他又有一座宫观被人烧了、砸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亲自过去看一眼。看了又不说话,也不能阻止,只是眼睁睁的站着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他也不知道。

这时,太子峰上也有火光亮起。风信惊愕万状,道:“怎么他们居然连皇极观也不放过?!这些人是被挖了祖坟还是……”

话音未落,他就闭了嘴。因为他想起来,眼下仙乐国许多人所遭受的痛苦折磨,只会比“被挖祖坟”这种玩笑话更厉害。

然而,这火原本不大,起了一会儿,又灭下去了,似乎是给人扑灭的。这下,风信倒是惊了。因为这些天来,只有人敢放火,从没人敢扑火。若是有人劝解或是拦着不让那群穷凶极恶之徒放火砸殿,就会被等同于“瘟神”谢怜本人,往死里打。鉴于这个原因,三人早就不敢再在凡人面前显灵了,俱是隐了身形。

三人一路上山都听到乒乒乓乓的斗殴之声,到了太子峰,果然,那仙乐宫早被人拆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一个大殿的架子和四面墙壁还在,偌大的神台上早就没有神像了,而有一群杂七杂八的人正在这残破的大殿门口打成一团,边打边叫嚣:“你这狗杂种!死小鬼!你他妈是在这里给你老婆破的处还是怎么地,这破烂观是你的命根子不成?!”

谢怜一看就知道,这伙人肯定不是出于愤怒才来砸他庙的,只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流民,或是为趁火打劫,或是单纯图个好玩儿,就来烧庙了。但是到如今,他也不太在乎到底砸他庙的到底是什么人了。正在此时,在这一阵狂殴乱斗中,一个少年凶狠至极的声音穿透了夜空:“滚!!!”

仔细听来,这竟是一个人在和这一群人厮打。而且,这一个人才十几岁,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却丝毫不肯示弱,也不落下风。但毕竟以一对多,那少年已是满脸血污,脸上也青青紫紫,皆是伤痕,脸都看不清了。风信道:“这小子,长大了必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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