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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36)

长这么大还从没走过这么长的一条街,脚下仿佛灌了铅,举步维艰,摸到巷子口时,书辞终于支持不住,扶着墙靠了片刻。

脑子里困极了,只想睡觉,眼前看东西都有好几个重影。

她把院门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东倒西歪地回了房,蒙头就睡。

这一觉特别久,也特别沉,早起还是紫玉在耳边叫醒她的。

窗外的天阴暗无光,像是要下雨,辰时都过了,帘子放下来屋里还似没亮一般。

“小姐,您今天真好睡,都辰时二刻啦。”紫玉在桌前给她换茶,絮叨道,“夫人说了巳时正一定得出门,您可得快点。”

书辞裹着被衾,迷迷糊糊睁开眼。

头疼,鼻塞,嗓子里火烧火燎仿佛要冒烟。

这都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生病的感觉。

“小紫……”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微不可闻。

紫玉听得险些没把手里的茶壶给扔出去,急忙扑到床边来。

“怎么搞的,嗓子怎么坏掉了?”说着见书辞脸色不对劲,紫玉往她额上一探,触手滚烫,这才发现她烧得跟火炉似的。

“您发烧啦?……您等等,我去叫夫人!”

她缩在被窝里点头,心中倒生出了几分满足感。

走廊上脚步声匆匆,陈氏和言则很快就赶了过来,冰凉的手摸到她脸颊。

“烧得很厉害。”陈氏语气里透着焦虑,又有些说不出的急躁,“还不快请大夫,赶紧去!”

门外的下人连连应声跑开了。

言书月拿帕子给她擦汗,“阿辞,难受么?要不要喝点水?”

“那一个病才康复,这一个又病上了?好好的,怎么接二连三的闹风寒?”陈氏坐在床沿直叹气。

言则摇头让她别慌,“春天么,这季节就是容易发病的,吃几副药就好了,没事没事。”

言书月闻言也颇为内疚,“许是那些天她为了照顾我,才不小心被过上了病气。”

书辞从被子里悄悄伸出手,摸到她娘的掌心,陈氏垂眸沉默片刻,最后才轻轻握了握,抬手将她脸边的散发拨到而后。

这个动作无疑给了她巨大的安慰,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出疹子发烧,那时的陈氏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旁边,手拍着她的被子,一下又一下,从没有过的轻柔。

她尽可能地想波澜不惊一些,然而心头仍是五味杂陈。

大夫很快就到了,望闻问切,一套功夫结束,便翻出箱子准备开药方。

“不打紧,这是伤风了。”他铺开纸,边写边和言氏夫妇说,“吃点药,加点被子捂出一身汗来,就好了。”

言则听完松了口气,正说谢谢,陈氏急忙问:“那大夫,今天能好吗?”

“开玩笑。”老大夫沾了沾墨,“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要休息个两三天,哪有那么快的。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陈氏显得很着急:“就……就不能有快点的法子吗?至少把烧降下来。”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老大夫听着也烦了,把笔一搁,“究竟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们若不信我,尽管换个人来瞧病!”

“别别别……”言则安抚住他,讪笑道,“您写您写,我们照您吩咐的抓药就是。”

眼看大夫不情不愿的重新提起笔,他只得朝陈氏道:“你别那么心急,病得慢慢治,慢慢好的。”

“你!……”她此时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摇头重重一声叹息,甩袖往外走。

书辞转过眼,正望见她的背影,逆着光朦胧不清,这一瞬忽然觉得手心里的余温开始不真实起来,她于是沉默着翻了个身。

再摸过脉,又稍叮嘱了几句,老大夫才背起箱子告辞离开。

紫玉去厨房煎药了,房间里清清静静的,书辞皱着眉睡了片刻,睁开眼时,床边只有言书月。

“你好点了吗?”见她转醒,言书月关切地凑上前,拿帕子她擦鬓角的汗,“是不是很热?大夫说还得多捂捂,你忍耐一会儿。”

“你一个人?”书辞偏头打量四周,哑着嗓子问,“娘呢?”

“娘……在房里的。”说完,又赶紧补充,“她、她刚刚来看过你了。”

书辞闻言,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第26节

言书月被瞧得莫名心虚,不自觉把头低了下去。

“小姐小姐,药好了。”

紫玉端着碗进来,因为烫,她先搁在桌上,两手去捏耳垂。言书月见状,忙起身,“我来。”

“诶。”紫玉提醒道,“大小姐,你小心烫手。”

她舀了一勺在唇下吹凉,试过温度之后才去喂书辞,“咱们俩可真有意思,你看,我病了你照顾我,你病了我就来照顾你了。”

想说些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惜腹中没有存货,言书月绞尽脑汁,半天还是无果。

书辞喝了几口药,突然问:“外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言书月和紫玉对视一眼,忙否认:“大概……是刘婶和刘叔吧,他们两口子爱吵,你知道的。”

汤匙送到了唇边,书辞并未张口,就那么呆呆地坐了许久,像是明白了什么,摆摆手说不喝了,掀开被子下床。

言书月不禁诧异:“你病还没好,这时候起床作甚么?”

“没事,我出去一下。”书辞穿上鞋,“你们别跟着。”

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她一张脸由于发烧而通红,嘴唇白得没有血色。书辞扶着墙走到正房外,尚未进门,已经听到里面的声音。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生病!”陈氏支着肘,手摁在眉心上,止不住的叹气。

言则站在旁边劝她:“这种事谁料得准,你也不能怪人家。”

“可我都和那边说好了,镇国将军夫人啊,那可是!”她两手一拍,摊开,“一会儿你叫我如何解释?”

“能怎么解释。”言则觉得她是小题大做,“你实话实说不就得了,都吃五谷杂粮,还不让人生病是怎么的?”

“你想得太简单了。咱们托人做的媒,对方特地摆宴席招待,结果我们临行前推病了不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陈氏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人家只会认为我们摆架子,找借口,故意抬高姑娘的身价。”

“你……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难不成让孩子带病去么?”

“你冲我凶什么?我也没说非得让她去不可,我自己发发脾气不行吗?”

……

书辞听到这里,提起裙摆,抬脚往里走。

所有的争吵都在她进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言则和陈氏同时看了过来,脸上神情各异。

言则想上前搀扶,却被书辞轻轻推开。

她双唇轻颤,目光定定地凝视着陈氏,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问道:“在你心里,我的命,还比不过一次赴宴,是么?”

闻言,她愣了愣,随后也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你以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陈氏对上她的视线,“这次去赴宴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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