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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35)

他忙说不用,“坐会儿就是了,不要紧。”顿了顿,又问她,“夜里风大,怎么不回屋歇着?瞧这妖风吹得……”

书辞摆摆手:“没事,屋里太闷,我闲得无聊,出来透透气。”

父女俩各自静默了一会儿,言则终于开口:“我看你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有心事?”

书辞垂眸望着脚边的落叶,然后她蓦地抬起头,“爹。”

“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告诉我。”

见她神情无比认真,言则愣愣道:“你问。”

她语气突然生冷,一字一顿:“我到底,是不是娘的亲生女儿?”

第25节

言则当下惊愕,许是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个,“你怎么会这么想?肯定是的啊,难道还有假的么?”

书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可是娘她对姐姐……”

“我知道,我知道……”言则轻声安抚,“你姐姐是你娘的头一胎,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怪她。”

他无奈地喟叹了一声:“我和你娘刚成亲那一阵,家里头两边长辈都反对,这你是知道的。结果一年两年了,也没怀上孩子,你几个姑姑怀疑她生不了,你娘又想要一个孩子,每天以泪洗面。那段日子真是难熬啊,千奇百怪的偏方,药方,吃了好几十种,几乎日日汤药不离口。”

这些是书辞之前从没听过的,于是静静地等他下文。

“好不容易有了,等到后来生产也艰辛得很,胎位不正导致难产,中途还险些大出血,孩子和母亲都差点保不住。”提起往事,言则摇了摇头,“所以即便第一胎是个女娃,她也喜欢得不得了——月儿正是因为这样,打小就体弱多病,都是娘胎里给带出来的。”

细细想来,这个理由倒也可信。

书辞颦眉不语。

言莫是个男孩儿,天底下没有娘不喜欢儿子的,所以说是因为她来得太容易了,故而陈氏才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你也莫怪你娘。”不欲见她失落,言则伸出大掌摁在她脑袋上,“别看她嘴上厉害,其实心里还是很疼你的。”

“上回咱们还在谈你的婚事,等月儿这边嫁出去,就好好替你筹备。”

话已至此,饶是仍有怅然,书辞还是点了点头:“嗯。”

*

夜深人静,正房内还亮着灯,一个高大的黑影投在窗上。

言则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平时,也对辞儿好一点。”

陈氏从铜镜前回过身,不解的看他:“我对她不好么?”

“吃穿住用,从来没短过,你是知道的。”

言则有些语塞,来回走了两步,“不是这种的好!”

他不善言辞,此刻愈发觉得自己词不达意:“辞儿是个姑娘家,难免心思细腻,你偶尔也多关心关心她一下,毕竟是咱们家的孩子……”

“难道我不想?”陈氏唇边含着一抹苦笑,鼻腔中发出无奈地冷哼,“这么多年了,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你以为我就不难受?”

“好好好,我不提了。”言则败下阵来,走到床边坐下,又忍不住开口,“辞儿是真的很孝顺,对你也是真的好,你……哎,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不等陈氏转身,他迅速脱了靴爬上床去,抖开被子,随意往身上一裹,便睡了。

妆奁旁的孤灯明灭不定,陈氏将手里的木梳缓缓放下,转而头疼地摁住眉心。

“真是冤孽……”

第二十二章

又一次探完额头的温度以失败告终, 沈怿终于忍不住劝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这是天意。”

书辞不死心地摸摸自己的头,又去摸他的, 咬了咬唇很是不甘, “那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连病都不让人生一个。”

他淡淡道:“我估计老天爷也没想到有这么个暴殄天物的人。”

书辞摇摇头,笑他目光短浅:“得病的有人服侍, 没病的服侍别人, 你说你是想做那个服侍人的,还是被服侍的?”

沈怿垂眸瞥她:“我砍去你四肢, 让你下半辈子都不愁人服侍,你觉得怎么样?”

书辞:“……”

看她轻抿着嘴不服气,沈怿低笑一声:“行了,你姐姐的病都好了, 我看你也别瞎折腾了。”

书辞微微皱眉,双手环住膝盖,语气里带着固执:“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行的。”

听她这话似乎仍不肯放弃, 沈怿总感觉不大对劲,于是多留了个心眼, 果不其然, 在某天深更半夜的时候,书辞悄悄溜出了房。

他坐在树上, 垂眸看见她轻手轻脚地掩好门扉,一副做贼的样子环顾左右, 猫着腰往胡同外面走。

这丫头,这么晚了打算上哪儿去?

他不紧不慢的一路尾随。

书辞从鸣玉坊出去,沿街行了一阵,竟来到了城北的小树林外,沈怿心下愈发奇怪,脚踩在树干上借力,也跟着她往里走。

眼下正是仲春,凉风飒飒,林中的草木枝繁叶茂,要藏个人轻而易举,他轻功好,自然风过无痕。

不多时,闻得书辞脚步声骤停,沈怿也拣了棵树落脚。

正对面是一汪小湖,岸边的莲子草郁郁苍翠,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柔美。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俩自然不会有第三个人。

书辞站定后举目四望,随后俯下身去,指尖自水面一划而过,一池静水瞬间破碎起来。她在心里道:就是这儿了。

沈怿离得不远,原本尚在猜想她来此地会有什么用意,忽然看到书辞低头解开了衣带,双手轻扬,石榴红的上衣便褪到了腰间,淡淡的月光下,少女裸背上的肌肤莹白如玉,像是撒了一层薄薄的银粉。

他登时一怔,等回过神来,才忙将脸别开。

春日的深夜,湖畔带着浓浓的寒意,书辞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深吸了口气,抬脚走进水里。

刺骨的冰凉从足底直往上窜,如针扎一般,让周身的鸡皮疙瘩不住朝外跳,她抖着一口牙将身子埋到水中,这股冷气,简直冻得头皮发麻。

书辞哆嗦着抱住膝盖,暗想,若是连这样都不病,那她必是神女下凡百毒不侵,回头一定要告诉爹娘,让他们把自己给供起来……

背后间或有水声响起,沈怿倚树靠着,已猜到她大约是想借此举染上风寒。这丫头……果然还是不肯死心。

他无奈地轻叹出声。

何必呢。

山风带动树叶在耳畔轻摇,那些沙沙的动静里带着说不出的一股温柔。

沈怿鬼使神差似的侧了侧头,月淡星稀,枝叶的缝隙间是涟漪万千的湖面,几缕错综复杂的青丝与月光相揉,平静地铺在水上,白皙的肩膀在这样的天色里显得光滑而苍白。

他看着她搂住双臂瑟瑟发抖,最终只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自作自受。”

漫长的草丛隔着两个人,她垂首缩在水间,他偏头倚在树后,飘在空中的树叶一划而过,像是一条分界线,然而最终也没有人回头。

书辞走上岸,等风把身体都吹干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离断气不远了。重新把衣裳一件一件穿好,冰得麻木的肌肤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她在原地蹲了会儿,才慢慢起身,沿着小径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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