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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13)

她闷头数钱,语气疲惫地嗯了一声。

“你干什么去了?”沈怿打量她神情,“脸色这么差。”

碎银子加上铜板,钱不多也没少,书辞握着荷包发怔,半晌没言语。

沈怿拿不准她发生了何事,只能猜测:“怎么,少了?少了多少?”

话音刚落,就看见她眼中豆大的泪水簌簌而落,他一瞬间有些懵。

“你……差得多我帮你补上就是了。”

书辞一手将脸捂住,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不欲在外人面前落泪,她顺着墙蹲下去,拼命把泪水往回咽。

沈怿叹了口气,在她旁边蹲下,“出什么事了?”

平复了一会儿,书辞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经没有泪花了。

言家并无晚睡的习惯,尽管还未到打更时分,家中却已不见灯火,估计陈氏早就睡下了,两个人遂在门槛前并排而坐。

“你想让安元良替你爹说情?”

“这件事本来就和我爹没关系。”书辞忿忿地揪着衣角,“朝廷抓的是私吞粮款的案犯,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爹关进去?他又没有参与,这不是冤枉好人么?”

沈怿轻轻哼笑,提醒道:“可你爹毕竟行贿了。”

书辞冷声说:“就那二百两?朝堂上这些人你来我往,他们送出去的何止二百两?说两千两都是少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爹就是因为从前老实不肯买人情,才一直在京营里待着出不了头,好不容易开窍了舍得给银子了,偏偏又遇上这种事。”

她摇头叹息:“真不知是招惹到了哪路神仙妖怪……”

“只是行贿的话,顶多发配,不至于危及性命。大理寺查得出来,眼下不过是先抓人,回头还会一个一个的审。”

“发配……”她头疼地抱着膝盖,“家里现在只有我爹爹一个顶梁柱,他若是走了,我家以后的日子肯定更难过。我姐还好,能嫁人,我还没找到婆家呢,弟弟年纪也小……”说着她忽然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名。”

沈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是不是救过你的命?”

听这话别有深意,他高高扬起眉。

书辞不禁往前凑了凑:“你该不该帮我一次?”

他轻笑:“砍柴、洗菜、削竹子这些都不算帮?”

她不以为然地反问:“你的命就只值砍柴洗菜削竹子?”

沈怿默了一瞬,只得无奈道:“你说吧。”

她言辞恳切:“帮我把爹爹救出来。”

沈怿皱了皱眉:“劫狱?你可想清楚了,那一样要亡命天涯的,对你家半点好处都没有。”

其实以他的身份要将言则保出刑部大牢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直接去牢里提人,难免会叫她起疑。

“不是劫狱,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能够救我爹。”书辞眼里闪着光,似乎成竹在胸。

沈怿闻之倒有些好奇:“说说看。”

“你想,我爹是把银子给李修李大人的,李大人向禄全引荐我爹,那说不准会有封推荐信,就是没有也没关系,咱们可以伪造一封。”

“信?”

“禄全家已经被查封了,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看守之外,别无他人。”

他越听越奇怪:“你想作甚么?”

“改信啊。”书辞理所当然道,“我打听过了,虽有人告发我爹,也不过是口说无凭而已,根本没有证据,到时候咱们把信里的内容改一改。将我爹的名字改成禄全随便哪个的党羽名字,再上顺天府击鼓鸣冤,说是这一场误会。”

沈怿默默地听她说下去。

“官府的人定会去禄全家搜查,届时搜到那封信,不就可以证明我爹是清白的了吗?”

书辞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你觉得可行吗?”

这个计划实施起来不太现实,沈怿不忍打击她:“你想过没有,若是李修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承认呢?或是官府觉得信件可疑,反而怀疑到你身上来呢?”

“这次抓了不少人,我爹不过无名小卒一个,官府不见得上心。而且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为难地咬着下唇,“如今要保他平安无事的出来,除非去求肖大人,可是安家大小姐与我已结了仇,又不肯让我进去见姨妈。我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你说还能怎么办……那不然你想个办法出来?”说完就嫌弃道:“还是算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

沈怿:“……”

“就帮我这个忙吧。”书辞拉了拉他的袖子,“放心,只需要潜入禄家宅子取信就好了,若真出了事我决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沈怿静默片刻。

三更半夜闯民宅偷东西,说实话,他真不太想干。

“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她特地把涌泉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见他半晌没吭声,书辞只好又改口:“那我涌泉相报总行了吧?”

“……”

“以身相许?当然,前提是我娘得同意。”书辞打量了他一回,“她常说跑江湖的居无定所,你得先找份工稳定一下。”

沈怿:“……”

见她还要往下说,沈怿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行了行了,帮你就是。”

书辞不禁喜出望外:“当真?那我先谢谢你了!”

他抬手打断:“别高兴得太早,若是房间上锁,我不一定能进去。”

“嗯,我明白。”凡事总得往好处去想,行与不行,试过了才知道,她拍拍裙摆站起身,“事不宜迟,明日子时我在这儿等你。”

沈怿叹了口气点点头。

有了这个承诺,当天夜里书辞睡得格外安稳。

*

翌日,刮了一夜的风,早起时屋檐上有层薄薄的雪。

沈怿换好了衣服,带上几个随从敲开了刑部的门。

不多时,刑部的何尚书急急忙忙赶到偏厅来迎接他。

“不知王爷大驾,下官有失远迎。”

沈怿把茶碗往旁边一搁,“无妨,我来这儿不过办点小事,只是需要麻烦何大人跑跑腿。”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尚书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性地问:“王爷有何吩咐?”

“我要从刑部大牢里调个人出来。”

他似有所思地哦了声,“不知是哪一位?”

沈怿淡声道:“言则。”

何尚书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无果,只得压低声音问手下:“言则是谁?”

随行的主事翻了翻名册,覆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

“这……”何尚书显得很为难,见沈怿冷眼睇过来,连忙赔笑,“王爷有所不知,这言则与侵吞赈灾粮款一案有关,是、是肖大人手上的案犯,下官不好随便提人的。”

他冷笑道:“这么说,还得他同意?”

何尚书不敢明言,只能干笑。

“不要紧。”沈怿靠在帽椅里,风轻云淡地扬了扬眉,“你大可找人去肖府问一问,看看肖大人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

城北东安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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