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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119)

对方显得很无奈。

“这医病犹如领兵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晏大人的病症已连续用药用针一个多月,本来再有个七天,熬过最艰难的那一关就能好。可他眼下断了药,很多事情就说不准了。”

他叹了口气,“哪怕您就是把人再找回来,卑职也不一定有把握可以再治。”

肖云和听到此处,眼中竟怔怔的,半晌没有回过神。

派去找晏寻的人几乎全部无功而返,活得见人,死得见尸,这样不死不活地吊着他最为难受。

“再加派人手。”他咬咬牙,“……去北镇抚司走一趟,让锦衣卫也跟着帮忙找。”

底下跪着的侍卫领命退下,只有尺素还站在一旁,见他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不由问道:“晏寻三番两次坏你的事,为什么不杀他?”不仅不杀,还要费尽心思的把他找回来,她着实想不通此人到底对他而言有什么价值。

“你不明白。”肖云和抚着眉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打算要他的命。”

“你还准备留着他?”尺素难得不解地眯了眯眼,“为什么?”

这样拖泥带水,不果断的行事作风,根本不像他。

“公主对我恩重如山。”肖云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欲言又止,“我不想看见,她留在世上的这最后一点血脉,就此断绝。”

*

住在傅家的这段时间,书辞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名门望族,世家大户。将军府内上至傅老将军,下至庖丁伙夫,好脾气三个字简直都快写到脸上了。

她出生小门小户,还从没见过这样一团和气的大家子,一时甚为感慨。

也不知沈怿把自己的事对他们说了多少,傅家两口子对她管得颇宽,无论去哪儿从不过问,还附带几个随从侍卫,一路护送。

于是得空了她便朝紫云观跑,瞧瞧晏寻伤势恢复得如何。

老道士尽管瞧着神神叨叨,但开的方子效果倒是很显著。虽看不懂晏寻的病究竟好了几层,但见他的脸色日渐好转,不再如之前那么苍白,书辞也就松了口气。

“你脾胃虚,只能多喝几天稀粥了。”她端着碗搅动两下,立刻有腾腾热气冒出来。

晏寻靠在榻上,目光柔和地看她。

书辞舀了一勺凑过来,他便很听话的张口含住,慢慢地吃。

一小勺稀粥这小子居然能嚼上半天,掩真作为一个老道士在边上都有些瞧不下去了,不自在地挪了挪。

“肖大人那边……其实我所知甚少。”这几日多亏有她照顾,晏寻不免为难地抬起头,“可能帮不了你太多。”

“没关系。”书辞吹了吹热粥,温和道,“你先好好养病,别的可以从长计议。”

沈怿自门外进来时正看见这幕,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多大个人了,连吃饭都不会么?”

“人家这会儿四肢没力,端不了碗。”掩真开腔解释道。

刚说完就被沈怿盯了两眼,只好不再吭声。

书辞把空碗放下,也不理会他方才的话,开口就问:“你要不要也吃一碗?我煮的,特别稠,能解渴暖身。”

听她这么说,沈怿喉头不自觉动了两下。

还没应声,书辞已自顾自盛了一碗,勺子轻轻一舀,笑眯眯地凑到他唇边。

“……”

对付沈怿她完全摸索到了一套自己的方式。

不管火气多大,反正先给他往死里灌蜜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那堵冰墙绝对不攻自破,此招屡试不爽,从未失手。

后者不甚自在地别过脸,虽没张口让她喂,还是把碗端了过来,自己吃。

晏寻平静地看着,唇边仍是一抹淡笑。

第84节

“肖云和连长公主的事也没告诉你?”沈怿气消了不少,边喝边问。

晏寻摇了摇头。

这么说,等同于花大价钱救了一个废物。

“不过,他还不知道我的病已治好。”仿佛看出他的嫌弃来,晏寻思量片刻,“或许我可以成为你们在肖府里的线人。”

这个提议实施起来有困难,但也不是并无机会,沈怿支着头,若有所思地搅拌稀粥。

那个把自己裹得一身黑的人,劝他借刀杀人,明哲保身。

莫非,晏寻就是这把刀?

书辞正在收碗筷,还不知沈怿心里早已九曲十八弯。只见他们提起长公主,好奇心油然而生,转头去问掩真:“道长,你从前和平阳公主有交情?”

本在看热闹的老道忽被问到这个话题,莫名地怔了怔,“交情谈不上,我那时也是个成日里靠算卦为生的江湖骗子,医术学个半吊子,也承蒙驸马看得起,才到府上去做他家的门客。”

那时的大梁南北虽有战事,却处处是花团锦簇,充满生机。

好些官宦府里都养着门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逢年过节,一大帮人对诗比武踏青赏月,过得是文人骚客的日子,唱的是江湖豪情的曲子。

然而这一切都随长公主之乱,一并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当中。

“驸马的病,最初谁也不知道。”他轻摇头,“我们只是听说他身体弱,直到后来长公主偷偷把我与另外几个大夫叫到一块儿秘密商谈,大伙儿才得知他患有如此怪疾。”

“也怪我们学艺不精。”掩真语气里难掩失落,像是对年少时错过的那些事感到无比愧疚,“我本出自医学世家,可自小贪玩偷懒,不务正业,直到驸马病入膏肓,那会儿才恨自己没有好好听师父们的话,用心学习医术。”

书辞托腮沉吟:“长公主是在驸马死后性情大变的,驸马过世,对她的打击想必一定很大……道长,你和她相处过么?这位公主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闻言,掩真眉眼微沉,整个人陷入了漫长而又覆满灰尘的旧回忆里。

“长公主……是我平生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子。”

肖云和靠在榻上闭目浅眠。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尽头轻唤。

“阿希。”

“阿希……”

春日里温软的阳光下,那个锦衣华服的人端庄而倨傲地走在汉白玉的石桥上,环佩叮当,黑发如锦似缎,象征着身份的厚重衣袍层层叠叠,大衫大带,看上去尊贵而威严。

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而她生来就是该受人敬仰的。

身负绝学的少年郎垂头跟在一侧,沉静的眉目却不时偷偷往前一瞥。

公主于他而言就像是一片风景,一树绮丽的繁花。

她太过耀眼了,耀眼到令他无法直视,不敢亵渎,唯一能做的,只是虔诚地紧跟在后,默默地伴随左右。

那时她也曾不经意停下来,纤纤玉指勾起他的下巴往上抬。

清澈的双目中带了几分狡黠,笑容明丽干净。

这个神情,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你既如此喜爱这盆兰花,便拿去好好养着吧。”

他见证过她最繁盛的时期,也陪曾她度过最萧条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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